他不能容许这种心灰意冷,不能容许那个对自己弹唱“心悦君兮君不知”的人,竟然要为别人以身殉情;不能容许那个明明属于自己的男人,要用死,来成就对自己的怨恨和谴责;更加不能容许自己内心,忽然冒出来的软弱。于是他连夜召丞相入宫,向那个老狐狸,也是自己以往的老师,坦诚要离京的事。原以为刘昌敏应该百般阻挠,哪知道那老头听完之后,只是默然不语,神色间尽是前所未见的恍惚。随后,丞相长叹一声,萧索地道:“陛下,您怎会看不出,此晋阳公子,早已非彼晋阳公子?此人胸怀惊世绝学,却坦荡清明,实是一代名臣之风范。区区凌天盟祸乱,却要赔上这么个百年难遇的人才,陛下真乃本末倒置。也罢,您尽管去吧,老夫有一策,虽非君子所为,但或能换回他一命,陛下姑且一试。只是日后,唉——”
刘昌敏的话令萧宏铖心惊,风尘仆仆的一路之中,他脑海里不断涌现帝师的这一席话,联系到萧墨存光彩人却又清淡疏离的身影,他的心猛然抽痛,那大获全胜的境况,竟然在瞬间变成一个绝大的嘲讽。嘲讽他的妄自尊大,嘲讽他,明明知道那人早已不是从前忍气吞声,平庸无能的坏脾气男宠,却仍然用对待娈宠,对待可以弃之敝履的棋子的方式,来对待他。待到冲入安置萧墨存养病的驿馆,见到床榻上,病入膏肓,两颊凸起,面如纸色的萧墨存,他在瞬间,竟然真真切切,有种心如刀割的疼痛,有种前所未有的,人们称之为后悔的情感。
萧宏铖小心翼翼地抱起床上躺着的那人,触手之处,一片瘦骨嶙峋,犹记得当初他出京之前的拥抱,轻纱绸缎之下的骨r均匀,仍然令自己怦然心动。那人长睫低垂,在眼睑上投下楚楚动人的剪影,加上那苍白却仍然精致的脸庞,仍然在霎间令他心存恻隐。皇帝将他抱入怀中,低下头,唇轻轻触及他头颈之间细腻柔滑的皮肤,这几个月来莫名的烦躁和空虚,骤然间都消散无踪,那人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松柏清香,瞬间令他心境祥和,仿佛从未名状的渴望,在这一刻,均找到了归属和答案。萧宏铖吁出一口长气,拥抱着他,竟然也浮上一丝安心的疲倦,他朝底下人挥了挥手,伸直脚示意一下,随同的内侍立即上前为皇帝陛下解下靴子,再将他的披风外袍换下。萧宏铖看着怀里的萧墨存,道:“谁照料他的日常梳洗?”
李梓麟在一旁回道:“回陛下,是王福全二等侍卫领着几个侍女。”
萧宏铖慵懒地道:“小全儿,替你主子打盆温水来。”
王福全赶忙应了声,半躬身而退,至外端了黄铜盆温水进来,内放白丝方巾,双膝跪下,高举铜盆。
萧宏铖将萧墨存的头枕于自己腿上,自盆内绞了帕子,亲自细细擦拭萧墨存的脸部、颈部,动作之体贴温柔,倒像是做了千百次一般,直令底下的官员看傻了眼。萧宏铖也不避开,擦拭到胸口时,方顿了顿,懒洋洋道:“都下去吧,厉将军留下。”
众人不敢多问,叩首而出,皇帝将巾帕递出,王福全立即放下盆爬起来,接过去往盆里绞了温水,又躬身递上。皇帝接过后,默默掀开萧墨存的衣襟,仔细擦拭他玉质一样的身体,叹了口气,道:“出京时还有几两r,这一病,都耗尽了。”
小全儿忐忑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偷看一眼跪在下面的厉昆仑,只见他脸色刚毅,视线却一眨不眨只盯着脚下青砖,哪里有朝这边看上一眼。幸而皇帝也只是自言自语,片刻只好,合拢萧墨存的衣襟,正要解下他的裤子,却被小全儿打断道:“陛,陛下,剩下的,交给奴才就可以了。”
萧宏铖不悦地住了手,斜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交给你?朕就是太放心了才交给你,现下倒好,把人给朕弄成这样,你倒还有脸让朕交给你?”
王福全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叩首道:“奴才有罪,求陛下责罚。”
萧宏铖冷哼一声,头也不抬,继续解下萧墨存的裤子,将那s处仔细擦拭干净,方帮他穿回裤子,仔细笼上纱被,缓缓道:“厉将军,你是否也曾如此,伺候过晋阳公子?”
厉昆仑脸色铁青,抿紧嘴唇,道:“不曾。”
“那,你是否曾与之共度鱼水之欢,与之有过花前月下,盟约誓言,与之相许白首,与之相忘江湖?”皇帝紧着,连串发问。
厉昆仑脸色愈加难看,半响方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不曾。”
皇帝冷扫一眼,道:“如此说来,你与晋阳公子不过同僚之谊,混个脸熟而已。且有南巡一路的欺瞒,凌天盟一役的背叛,你说,你凭着什么,得以向朕上那样大逆不道的奏章?”
厉昆仑猛地抬头,道:“凭臣对公子爷,一片相知之心。”
“相知之心?”皇帝嘴角勾起惯常三分讥讽,三分匪气的微笑,道:“你的相知?墨存知否?便是知道,又如何与你相知?这相知只怕不叫相知,倒要叫作单相思吧?”
厉昆仑硬邦邦地顶了回去,道:“那陛下呢?陛下境况,只怕比臣还要不如,至少,墨存只是不愿见我,可对陛下您,却是宁死不屈。”
“放肆!”萧宏铖将手中巾帕,照厉昆仑脸上甩去,湿淋淋的水顿时摔了他一脸。萧宏铖怒道:“不要以为你厉家一门忠烈,你又为朕立下些许功劳,便可以忤逆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