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什么?
杀阡陌……
他恍惚间举起剑匆匆挡下绯夜,两柄绝世神兵碰撞在一起,发出万剑齐鸣之声,就连结界外的幽若与火凤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剑气震退。宛梨城周围的结界应声而破,白色的光与红色的影完全融合在一起,那仿佛正是苍茫天地混沌初开之际,烛龙之神睁开双目的第一缕光明。
剑锋与剑锋之间碰擦出耀眼刺目的火花,而在绯夜的剑身上已可以清晰地看到细小的裂缝。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当两柄剑被彼此的剑气震开之时,绯夜突然之间发出一声轻响,接着从剑身中间一截为二,折断的剑身划过杀阡陌的脸颊,将他一侧的鬓发削断。白子画望着散落下来的碎发,眼神蓦地一颤。
白子画,你竟敢弄断我的头发,我不跟你打了!
这是……
你可知梳发有什么讲究吗?
杀阡陌……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相要以终老……
白子画讶然抬眼,那满是杀意的目光陡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是杀阡陌熟悉的,眷恋的,不惜放弃一切也想挽回的人。
“白子画……不要恨我。”
不……
就在白子画犹疑的刹那间,杀阡陌突然化作一道红光,那红光有如出鞘的利剑朝着白子画的胸口直刺而去。白子画本可以出剑抵挡,然而握着横霜剑的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定住。
那红光转眼穿过他的胸膛,击穿他的肺腑,伤口处炽热的鲜血喷薄而出。杀阡陌一身浴血地站在白子画身后,血雨洒落在他的肩上,发上,在他脸颊上仿佛凝成了一行血泪。
“白子画……”
他转过头,也正看到白子画转身看着他。
三千白发在狂风中渐渐褪去了霜色,他的嘴角凝着一丝微笑,似解脱,似欣慰,又有万般不舍。
他勉力抬起手,却在要碰到杀阡陌的指尖时溘然落下。
“白子画——!”
白子画失去聚焦的双目里,最后倒映着从云端上坠下的那道红影。他多想看清他的样子,他要把他的模样烙刻在灵魂的最深处,这样哪怕千世万世,总有一天还会在茫茫人海中再找到他。
杀阡陌……
无尽的黑暗已经被天边的曙色驱散,阴霾会散去,他的眼睛里是流云舒卷,万里晴空。
那只重重垂下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就算再怎样紧紧握住,他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反应。可是杀阡陌看着他的目光淡去了悲伤,取而代之的是自信的笑容。
“有我在,你又怎么会死?”
杀阡陌的手臂紧紧抱住白子画,两个人的身影似是夜幕尽头处坠下的一尾流星……
对不起,白子画。
杀阡陌拂开白子画被风吹乱的长发,他合目而睡的样子是那么安静,那么鲜活,好像下一刻就会醒来。
你醒来时,要是看不见我,但愿你不要恨我。
☆、愿得一人 白首莫离
当白子画精疲力竭地合上双眼,任由自己的意识沉沦于黑暗之中时,他知道那就是所谓的死,一切化作虚无,一切归于沉寂。
修道千年,生和死的概念对于他而言已经非常模糊,他看过太多的生,也经历过太多的死,荣枯交替,四季有常,生死轮回,此为天命。
师傅说,有舍方有得,所谓道,需拿起才懂得放下。若他悟出此种真意,方能冲破关隘,羽化登仙。
可是他辜负了师傅的期望,他以为他早已做好了面对这一天的准备,然而当合上眼的那一瞬间他才知道自己也有放不开的牵挂和无法释怀的执念。在最后那一刻,当他看到那抹红影从云端坠入自己怀中的时候,他真的好想抱紧他,可是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在死亡的面前都成了奢望。
白子画,这是我们魔族的血契,你要记住,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当无尽的黑暗渐渐将白子画淹没,意识已在离散之际时,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呢喃低语。
若是我死了,你岂非也……
不,不,不——!
胸口处突然传来的剧痛让白子画猛然睁开双眼,刺目耀眼的白光争先恐后闯入他的视线,他双目一阵刺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在哪?是死了,还是活着?
杀阡陌呢?
他隐隐约约听到周围有很多嘈杂的声音,重重叠叠的人影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晃动。渐渐地他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不再像一阵轻烟那般不真实,他最先感觉到的是覆在自己手心上那一片冰凉。
他用力抬起身,转动着仍然酸疼不已的脖子朝着自己身侧看去,在他那并不清晰的视线里,他看到一抹刺眼的红,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只覆在红衣中手纵然冰冷却始终紧扣着他,就像他曾经承诺过他的一样。
“杀……杀阡陌?”
白子画望着身边那静默无声的人,呼吸骤然停滞,那片刻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狼狈地爬到杀阡陌的身边,又是如何用颤抖的双手将他抱入怀中。当幽若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白子画紧紧抱着杀阡陌僵硬的尸身一遍遍亲吻他冰冷的双唇和脸颊。
他怀中的杀阡陌似乎直到气绝的那一刻,嘴边都是含笑的,若不是看到那凝固在他嘴角边的血丝,幽若会因为他只是沉醉在梦里,兴许下一刻就会笑着醒来,嘲笑他们的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