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哲一举一动都带着皇室特有的威严和气概,他吃饭、喝茶、乃至说话。他看过无数关于汉武帝刘彻的资料,学过无数关于古代帝王家的习性特点,揣摩过无数次刘彻在什么场景该怎么说话的语气神态。
他是天生的帝王。
他是刘彻。
刘彻是不会轻易相信人的,所以临哲不会。
客栈老板给他喝茶,他很渴,可接过茶却没有立刻喝下去,而是客气地对老板抱了抱拳表示谢意,才悠悠地转身舀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似乎是不小心,壶里的茶多了一些洒在地上,一只小狗走过来舔了舔,又过了半息,临哲才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从始至终都没有观众,见到这一幕的,只有那只依然活蹦乱跳的小狗。要做帝王的,即使他还只是一个太子,他起码要学会对一条狗无情。
临哲喝茶,撩起袖子,不是大灌一口,是微泯,然后似是品味,再一口气喝下。这茶出自山野,定然不会多好喝,大多是些粗茶,临哲这么喝,并不是要彰显什么皇室风范,而是多年的习惯。
只是习惯而已。习惯,却往往又是人最难改掉的东西。
口中的茶很苦很涩,他的嗓子已经干燥到快要嘶哑,可他依然耐心等了半息,等着看到小狗并无异样,才喝下那茶水。
临哲就算赶路匆忙,一身的衣物一看还是值钱华贵的。旅店的老板和路人天天在这里接客,若是这点眼里都没有,又怎么会开店呢。行踪往往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暴露出来。
临哲的眼睛是睿智敏锐的,他看出了老板眼里的不寻常。
“杀。”
一个字,自然有人帮临哲办到,那是侍卫,贴身的侍卫。他张扬霸气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无尽的空洞,也是无尽的野心与不甘,势必,要赶在梁王之前回京。
侍卫不看临哲一眼,默默退开去,从出生开始,他们的天职就是保护主人。执行临哲的一切命令,包括,杀人。
临哲是个太子,太子有的深沉有之,太子有的气度有之,太子最为重要的,气势,依然有之。这些他全有,偏偏他依旧是个少年人。
湿冷的夜空里卫青在喂马,临哲睡不着跑出来,看着他喂马,“你这样喂马,马会感激你吗?”
“会。”腾铭的手熟练地将手里干冷的稻草均匀地洒在马槽上,“白天,它们会带着你跑。”
“马会,可人不会。”临哲似是有多感慨,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腾铭喂马。静悄悄的夜里只有马儿吃草的哼唧声清清淡淡地飘着,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卫青不知道刘彻想说什么,刘彻也不想说什么。
临哲一直站到天色发白,才叹了口气回屋里去。
争,本不是他的本意,可生在帝王家,也只有争,只能争。
临哲的眼睛微眯,他到底是刘彻,他不信任卫青。他到底是在叹息伤怀才站着,还是怕腾铭背叛他才站着?
这一幕,虽然是要剪辑,可那从天黑到逐渐天明的过程却依然是要恰到好处地转换过来的,临哲和腾铭相对这着,站了一整夜。他们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也没说,腾铭背对临哲,修长的指节一个个凸起,摄影机对准他的表情给了他几个特写。
那是少年腾铭脸上的坚毅和果决,他完全沉浸在卫青这个角色里了,就如同腾铭说过的,他是卫青,他是腾铭,他要保护的是刘彻,也是临哲。
他第一眼见到临哲的时候,就被他身上的气度折服,他发誓他要追随他。即便他现在只能喂马。
可梁王不是好惹的,临哲身边除了腾铭和几个暗卫,没有别人,三番四次的刺杀,仅剩的暗卫全被消耗一空。
只剩下腾铭了。
临哲不得不相信腾铭,相信他能顺利赶到长安城。
“还有十几公里,再坚持一下。”马背上,腾铭注视着临哲,他们全都疲累不堪,连那匹千里马,也早已累死在路边,身下这匹不过是从农家牵来的普通的马,而看样子也已经口吐白沫离死不远了。
“坚持……”临哲嘴角轻挑,一抹苦笑挂上来,还能坚持多远呢。索性就……
“刘彻!”腾铭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他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神色,整个人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认真,“你要坚持下去,明白吗?”
临哲看了他片刻,胸中那沉寂已久的热腾的东西又涌上来了,“好!那就……再坚持一次!”
纵马飞奔!
两人的互动在黑夜里并不清晰,可看过这部电影的人才能发现,其实他们之间真正的信任正是这时才建立起来的,从临哲原先犹豫不决,心智不定的眼神里,从腾铭坚定不移抛开一切的目光里。
这两个演员渀若是在用生命演戏,不光是神韵,动态,亦或是言辞,语速,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在专注地对话的时候会连灯光,控制马匹调整走位都能做到。
或许,他们只是想这么做,就做到了——后来有人这么评价。
可到了长安城……
马上只有一个人。
腾铭去哪里了?
临哲走进宫殿,以雷厉风行之势登基,皇位近在咫尺。梁王终究败退。大赦天下,却在没有一个叫卫青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几年过去,又几年过去,他长高,长大,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用尽所有办法,他杀了梁王。
他杀梁王是为了复仇。
为谁复仇?
为刘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