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故炀止了步子,淮宵收了刀刃入鞘,缓了有些微喘的气,关切道:「何事?」
方故炀皱眉,半晌不肯吭声。
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淮宵见他这样子,多半是在闹别扭,倒不是出了什么多大的坏事。
淮宵眼里水汪汪的,认真凝视他:「何事难受成这般?」
难得愁眉苦脸的太子殿下,现下这一句话到了喉头又咽不下去,只得张了嘴沉声道:「杏儿要成亲了。」
淮宵一愣,突然理解了眼前这人在难受什么,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两人站在回廊边,望眼前天风满院,影移帘风,均沉默不言。
其实除了他们两人,另外两个也是堵了一天,都怏怏不乐。
今日早朝,皇帝于金銮大殿召见河西郡王高戬,进功加赏,赐黄金弩,封征西将军,光宗耀祖。
皇帝破天荒地派人去接了方杏儿,当着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宣方杏儿入殿。
往后数年,卫惊鸿每每一进到金銮大殿内,都会忆起那日公主云发丰艳,蛾眉皓齿之姿,便常悄悄叹喟一句,真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在百官注视之下,高戬从身后侍从的琉璃托盘之上,取一龙枝凤冠于胸前,端得方方正正。
卫惊鸿位于文官之首,一步子跨出去,被站在左侧的太子猛地拉回来,低声怒道:「别发疯。」
咬咬牙,卫惊鸿面有愠色:「这才多久,就要成亲?」
常尽现下封了二品上军大将军,位于武官的队伍前列,眼神不断往太子和卫惊鸿这边瞟来,见卫惊鸿冲动,也一记眼刀扫过来,对着太子也使了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
这边百官之中正略有骚乱,都在等着皇帝的反应。
毕竟大裕这一代皇室,独她一个公主,身后更有太子一众党羽支撑,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原本是应该送去木辽和亲的,不料公主的竹马,也就是常尽,与河西郡王同时愤慨请命,下了军令状,得皇命之后,直接领兵奔千里之外,沙场作战,连连得胜,不出几月便连下几座木辽重镇,直到杀得木辽丧师国破,方才作罢。
这下,公主不和亲了,是留着给其他国家考虑,还是遵守承诺,嫁与河西郡王高戬?
正互相窃窃私语时,殿内藻井之下,龙椅高台之上,幽幽传来中年男人的浑厚嗓音:「想娶公主,可以。」
自鎏金椅上缓站起身,皇帝虎目不怒自威:「应削去爵位,进京为驸马,可愿?」
卫惊鸿目光凝重了些,与太子和常尽一样,均侧过头,仗着身高的优势,越过群臣头顶,死死盯着高戬的脸,想从中窥探出一丝动摇。
掌心覆上胸前对称直襟锦领,高戬将另一只手上的珠翠凤冠端好,一步步走至方杏儿跟前,戴之于她。
只见高戬掀蔽膝跪地,俛首敛目,沉稳应答:「臣愿。」
那日方杏儿环视众臣,最后目光定格到三人身上,眨眨眼,饶是顾盼生辉。
她玉带绕臂,面若夹桃,看向高戬的目光都柔和几分,赧然之色覆上双颊,好生欢喜。
后来那日下了朝,太子难受,又对着常尽和卫惊鸿两个难受的人说不出口,便打马匆匆回府。
他想告诉淮宵心中莫名的情绪,又不知怎么开口。
他养了这么多年,保护了这么多个春秋的妹妹,就要这样交与他人之手,余下半生,都有他人来候。
虽然常尽跟自己提过,军旅数月,觉着高戬这小子还算靠谱,责任心较强,能文能武,应该是比较适合方杏儿托付终身的人选。
方故炀思忖一会儿,把这句评价原封不动地转告给淮宵,后者一笑,劝慰道:「如此优秀,你这个当哥哥的,还难受什么?」
心里难受的不止他们仨,淮宵也是持着莫名惆怅的情绪继续说:「杏儿有了归宿,你们也不必成天担心她在宫中安危了。」
他知道,方杏儿即将嫁作人妇,面临的不止大喜宴席,新婚之悦,更多的未知数还在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以前学堂傍晚,檐边疏雨,堂内学生三三两两,都散得差不多了。
没进宫的淮宵留下来,等太子面圣完来接。扶笑他们几个自然就陪着他等太子来了再走。
常尽和常初提了剑去前厅宽敞之地切磋,卫惊鸿跟着去给常初加油打气。
堂内,扶笑就老一边看医书,一边去捏方杏儿的手腕:「杏儿,你过瘦了!要略食荤腥,不对,多食荤的,多暖暖身子,你看你体寒……」
淮宵在一边儿擦拭剑身,多嘴问一句:「体寒怎么了?」
那会儿他们还年幼,扶笑神神秘秘地,抓过淮宵的手腕也是一通摸,「淮宵啊,你也体寒!」
扶笑眯起眼,又捏捏他脸蛋:「生孩子危险。」
淮宵俊脸一红:「我,我又不生孩子……」
听淮宵提到杏儿安危,方故炀不自在地冷哼一声:「她成了亲,我更担心她安危。」
「为何?」
凑近他一点儿,淮宵说:「高戬不回河西郡,留皇城做驸马,定是日夜相随的。」
方故炀不屑,沉声道:「杏儿那娇惯性子,有个男人在身边护着宠着,不是更无法无天了么?」
淮宵噗嗤一笑,见他这般别扭又坦然的神色,觉着特别可爱,趁四下无人,凑上去亲了太子一口,认真道:「我听说女人成亲为人母之后,都会贤淑不少,温婉端庄的。」
被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