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抓着苏倾奕的胳膊直叹气。苏倾奕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意思,下意看向了一旁的大哥。
苏世琛朝他摇了摇头,等林父终于放开他去看苏思远的时候,才走过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他们不知道你的事,这些天帮了不少忙。”
苏倾奕马上明白了,想来是林婉没有跟父母说起过他们究竟是为什么离的婚,家里人大概一直觉得他们是因为那顶右.派的帽子才不得已分的手。如今自家女儿又在离婚仅半年之后就再婚了,儿子也交给了苏倾奕带,林父林母准是误会了,以为闹到离婚这地步是自己女儿那头早先就出了问题,有了别的心思,自然对苏倾奕十分的过意不去。
这个认知令苏倾奕更是惭愧,可他眼下实在没有心情去顾及这些。苏母已经下葬了,他没能见成最后一面,因着天晚了也不方便去祭拜,便上楼去了苏母的房间,翻着她曾经的照片发了半晚的呆。直到哄苏思远睡下以后,他才得空跟大哥说上几句话。
“真没想到……”
“生老病死谁都免不了,”许是一年多的农场生活令苏世琛有了颇多感慨,他看着苏母的遗照,平静道,“人走了未必不是种解脱,活着也未必不受罪。”
苏倾奕没接话,看着照片上那个仍可称之为漂亮的女人,默默想着,人这一生或许很多时候真的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苏母虽自小接受现代教育,并非出身传统的封建家庭,年轻时也曾在报社工作过,但终究还是跨不过嫁人的父母之命。婚后苏父不喜欢她抛头露面,自怀上第一个孩子起便彻底回归了家庭,过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孩子还小的时候,这种日子并不至于叫人觉得落寞,毕竟没有母亲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孩子,但当两个儿子都逐渐长大了,又因求学各自离开家以后,苏母难免体会到了几分失落。她跟丈夫并非性格很合得来,苏倾奕看得出来,母亲并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豁达快乐。这些年家里的变故又是一档接着一档,不管是生老病死还是政治运动,哪一样都不是人凭着一己之力就能控制和改变的。
人说心病要靠心药医,反过来看,或许苏母去世于心梗,正是源于她这半辈子压在心里却又跟谁都无法道明的苦,又或许,是她自己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渐渐同化了这些苦,把它们同化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最终自己也成为了这份压抑委屈的献祭品。
“小奕。”苏世琛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我刚回来那几天,妈跟我说……说她有句话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什么话?”
“对不起……”苏世琛顿了顿,“她说她对不起你。”
这三个字,让苏倾奕这几天死活流不出来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当然明白母亲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跟自己道歉。
“……你为什么不亲口跟我说……”苏倾奕望着遗照上的人哽咽了一句。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除了喜欢男人这一点以外,从小到大,他努力认真地做好每一件事,说来无非是不想让父母失望而已,可恰恰就是这件他实在无力也无从努力的事,终令父母蒙了羞,失了望。这份内疚其实一直埋在他心里,他叛逆,他对抗,他假装不在意,不过都是因为不想面对父母失望难过的神情。
其实他们谁都没有错,却偏偏执拗地把错都归结到对方身上,并因此做了很多伤害彼此的事。苏倾奕突然有些想笑,为什么人总是要等到再也见不到面的那刻,才知道后悔曾经的固执,明明有那么多机会能亲口跟对方道一句歉,却非要托到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他对你好么?”苏世琛默默等着弟弟平复了些情绪才轻声问了一句,似也是替已经不能开口的苏母问的。
苏倾奕点点头,十分肯定地回道:“好。”
“我想妈能放心了……”苏世琛拍了拍苏倾奕的肩膀,安慰了句,“人各有命,对得起自己就好。”
苏倾奕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苏母的遗照又端详了很久。不知是不是错觉,待终于转身离开的那刻,他恍惚觉得照片上的人似乎笑得更安详了几分。
老话说家有小儿不愁长,转眼苏思远五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两年国家偏偏各种自然灾害不断,粮油肉类等物资严重缺乏,连副食都开始凭票定量供应了,很多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大城市的物资供应还算好的,家家户户也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他跟贺远虽早就把工资和各种票证合在一块儿用了,却仍旧无法彻底解决吃不饱的问题。
一天晚饭的时候,贺远加班没在家,苏倾奕从学校食堂打了饭带回来,想到晚饭连喝好几天粥了,便难得买了干粮,不过供量依然十分有限。苏思远几下就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眼巴巴盯着盘子里剩的一个本就不大的杂粮馒头,小声咕哝道:“爸爸,我还饿……”
“……你贺叔叔加班还没吃饭呢,”苏倾奕看着儿子可怜巴巴的表情,默默叹了口气,把自己手里的小半个馒头放进了他碗里,“吃这个吧。”
苏思远也没客气,马上拿起来塞进了嘴里,五岁的孩子就是再懂事也扛不住肚子饿。其实苏倾奕也饿,他虽然平时饭量就不大,但因为有苏思远在,本就不够吃的粮食他几乎每顿饭都要再多分一些给孩子。
说实话,他活到三十多岁,经历过两个社会时代,却还是头一回尝到挨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