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又赢了。”亚伦简单地回答,以便使母亲安心,语气沉静得不像是个刚满十二的男孩。他知道,因为杰夫一家之前帮过自家一点,母亲总希望自己多照顾杰夫一点;就像他也知道,自己不必解释,母亲也会理解并默许他用贫民窟孩子的方式解决小团体中的地位争端。
没错,异世界的贫民窟跟维罗纳一样混乱蒙昧,提伯尔特不喜欢,但必须承认,自己十分习惯,甚至如鱼得水——才来时他也曾顾着曾作为维罗纳世家子弟的脸面,不肯用上辈子在常年争斗中积累的经验欺负一群最大也才跟自己这一世年纪相仿的小鼻涕虫们;但当他某次被母亲死死抱在怀里,眼睁睁看着一位壮年男子冲进棚屋抢走了家中大部分口粮,并且连续两周被饿得头昏眼花后,就彻底底丢掉了那些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的矫情念头。
提伯尔特是凯普莱特家最英勇的战士,而亚伦,凭着上一世养成的狠辣与幽灵生涯赋予的耐性,当然,最重要还有远超大多数穷人家孩子的眼界与头脑,两个月下来就收服了整个下城区绝大多数小孩团体,并组织他们悄悄替反对军做些跑腿的生意——现今国王荒淫残暴,各种反对国王统治的星星之火自然也就如雨后春笋般从各地冒出来,“为穷人争取权利”的口号煽动了不少过不下去的穷人,眨眼间已将成燎原之势。
这样由地方上揭竿而起的乡勇们自发召集的“军队”,他们安身的下城区就有两三支,或许因为地处偏远,并不成气候。就亚伦所见,他们的头目也没打算凭自己手下那几十只大猫小猫一路杀去玫瑰王城。但他觉得这样更好——多数是穷人出身的反对军士兵虽然素质不高,但对亚伦这群也出身贫民窟的小家伙们通常还算慷慨。而且,与几十个青壮年男人组成的团体搭上关系,对身居下城区贫民窟这混乱之地的孤儿寡母本身就是一种强有力的保障。
但这同样具有风险。比如,在这之后的某一天,愈演愈烈的反对军,以及许多像亚伦家一样同反对军有所牵连的贫民,忽然被新王后以一种亚伦无法理解的酷烈手段尽数覆灭——在亚伦恳求下,被某支反对军雇佣做些轻松活计的母亲也在此列。而唯一的幸运,亦或是更大的不幸,这种可怖的魔法只针对十四岁以上的成人,而亚伦自己的成人礼恰好在那黑色时刻的一日之后。
“别难过了,亚伦,我听在上城区送报纸的叔叔说,他前天看到贝尔小姐的父亲用马车拉回了许多财宝,也许他们一家人正准备搬回原来的房子——我们可以去求仁慈的贝尔小姐收留。”从前与他一样跟母亲在商人家做工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安慰,天真的蓝眼睛看向自己面孔板结的小伙伴时难掩忧虑,但也满含期盼,“我保证,我会把瓷砖、名人雕像和花盆都擦得闪闪发光!说起来,贝尔小姐教你认那些字你还没忘光吧?”
“你去吧,安迪。”将满十四岁的男孩勉强扯了扯嘴角,黑沉沉的眼眸几乎看得人心惊胆战,“听说领主府邸里会识字算数的人这次死了大半,我也会识字算数,打算去领主那里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e……这个开头好像有点虐哈,不过要相信,这真的是个小甜饼啊小甜饼
ps:这剧的和声真美,听得本蠢少女心直接炸成烟花
☆、领主府
反对军的覆灭对上城区的富人们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又一份有趣的谈资,却在下城区的贫民中间造成了巨大的动荡——无数个家庭失去了丈夫、父亲和儿子,更多的,就像亚伦家中一样,除了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无一幸免。于是平常遍布下城区的流动摊点忽然消失了大半,将原就脏乱的街巷衬得更加萧条阴森;而为数不多的几家招工的商铺前则挤满了像亚伦一样半大的小子和零星几个腰身粗壮的妇女,还有一圈儿年纪更小的孩子木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站在人群外围,其中最小的还不到成人腰高,不时呲溜一下鼻涕,只在看向隔壁店铺的黑面包时才闪过一道渴盼的光。
亚伦并不是这其中最高大健壮的一个,但来找活儿做的人里会识字算数的本就不多,而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亚伦在那几位白发翁之中就分外惹人注目了。尤其是他年纪虽小,出身也不荣耀,一身气度却不比其余几位明显是殷实之家遭逢骤变才落魄至此的老先生们差。
领主府的管家老霍奇纳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鹤立鸡群的存在。
“少年人,请再对我说一次,关于你的名字?”相比正直古板的领主大人,老霍奇纳并不是太过严肃的性子。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灰白的胡须,茶色的眼眸显得慈祥可信。
“亚伦。”黑发黑眼的少年郎微垂着头颅,显得青涩拘谨。
“会算数的平民孩子可不多……”老霍奇纳顿了顿,依旧和蔼得像个邻家长辈,“你会认几个字?”
“我从前跟母亲在商人老爷家里做过工,贝尔小姐好心,教了我算术和文字,老爷有时也叫我去帮忙对账,可以多赚些工钱……”少年好似被眼前这长辈亲切的神情稍稍安抚了,声音稍稍响亮了些,抬起头时便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像多数贫民窟的孩子被看不到希望的苦难磨砺过那样麻木黯淡,但似乎又隐隐蕴藏着什么别样的情绪,随时预备着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