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黑的一个人,收了你这样白的一个徒弟,也算是上苍给命里安排的缘分。既然你不愿意下跪拜师,至少从现在起叫我一声师父,如何?”
碧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期待,前朝的意气风发或者坎坷炎凉一扫而空,剩余的仅是此刻海水一样的真挚情谊。裴五又非不近人事。他想,自此刻起,眼前的这个人,自己定要敬他爱他,将他视为最重要的亲人,与他一生相伴。想通了这些,少年老成一脸严肃的十二岁少年裴五终于暗自点了点头,清淸脆脆地叫了一声。
“师父。”
第二章
裴五同尉迟真金习武已经两年有余,他越发觉得当初在自己心中如神将下凡一般的师父其实是个盖世骗子。尉迟真金做大理寺卿的几年里养尊处优惯了,如今归隐乡里,排场没了,架子还是不改,饮食起居都喜欢要人伺候。他们住的地方虽距神都不足百里,却是真正的人烟稀少之地,连个佣人也不好请,再加上尉迟真金为了表达自己看穿世事的心情,坚称不喜欢许多人围在身边,搞来搞去真正可以使唤的人也只有徒弟一个。大热的夏天,裴五白天不便于出门,师徒两个干脆昼伏夜出,直睡到斜阳西落才起床。两人就着落日余晖抓紧时间演练几遍功夫,休息的时候裴五取出早前浸在凉水里的葡萄盛在木盘子里,端到翘腿躺在草地上的师父身旁。师徒两个互不说话,默默地窝在一起吃葡萄。
邝照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邝照驾轻就熟地把马绑好,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酒菜摆在桌上,还不等招呼,一大一小就已经飞速端坐在了桌旁空出的位置上。
“大人,你养孩子不能这样随意,小五也十四了,身高却还像个小孩子。”邝照小哥苦口婆心。尉迟真金精细地挑着鱼刺,“小五,站起来给邝照看看。”
裴五便依依不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哪,你看,两年前他只有这么高。”尉迟真金比比自己右肋,“现在已经快到我胸口了。不够高么?他本来就是个小孩子,童趣一些,很好。”邝照仍不死心,“你至少应该学会做饭,不能总是凑合或者带着小孩出去一起喝酒。”裴五十分赞同地复议一下。
尉迟真金眼也不抬,“小五,邝照叫你学做饭呢。学会之后吃得好,长得也会快。”
裴五默默坐下,脸撇去一边,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邝照十分崩溃,心中暗自腹诽,“果然什么人养出什么孩子。”
邝照于是不辞辛苦地跑了整个镇子,终于找出个愿意为师徒俩代为烧饭的婆婆,同对方谈好价钱,还留下一个月伙食费,这才放心离开。
尉迟真金辞官时邝照是从三品大理寺少卿,两年过去,寺卿已经换了两个,邝照却仍然是少卿。裴五从说书的那里学了个词叫连坐,又学了个词是结党。他小小的脑瓜转了转,分析出邝照和自己师父应该是先结党后连坐这样一个关系。但邝照好像对此毫不在意。
尉迟真金身上有旧伤,天气转寒的日子里便不出门,只窝在被窝里大爷似地躺着。邝照这个时节过来看他,刚说几句话便被尉迟真金赶出了门。“大人若不是早些年做寺卿那会儿太过拼命,也不至于落得一身伤。”他被吼了也不生气,站在院门口皱着眉毛对裴五说道。裴五问他:“大理寺卿不就是最大的,为什么是我师父拼命?”邝照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武艺高强,凡事身先士卒,搞得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出手机会,久而久之,功夫都退步了,就越发依赖他。”他长叹口气,“如今他辞官,我们也没多大本事,寺里缺了个独当一面的人后,许多案子也不好破了。天后动过两次怒,撤换两任寺卿,现在这一位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吧。”“可我经常听师父提起在大理寺的日子,他似乎在那里过的很开心,应该是愿意回去的。”“大人在大理寺的日子,是最快乐的日子。”邝照摸摸裴五的头,“但他即便回去大理寺,却回不去之前那种快乐了。”裴五晚上端了热水进屋,尉迟真金望着窗外的天色问他:“邝照走了吧?哎呀,应该早就走了吧。”
裴五点点头,“他走之前说和你一起在大理寺是最快乐的日子。”尉迟真金的脸色瞬间亮了起来,“同为师在一起,当然是快乐的日子!小五你天天同我一起,享受的就是世间极乐!懂不懂!哎哟……”他说话的姿势太大牵扯了伤势,疼的一阵呲牙咧嘴。裴五把烫好的布巾轻轻敷在他膝头,“师父,我以后能不能也去大理寺?”尉迟真金愣了一下,“你去大理寺要做什么?”“去惩治不法之人,走遍江山各地,侦破天下奇案。”“好!同为师年轻时的抱负一模一样!”
尉迟真金后来心虚地回想一下,他年轻时进入大理寺时的愿望好像是,升官发财。
“进入大理寺,管天下不平之事,救含冤受屈之人,嫉恶如仇,惩恶扬善,如果你有这样一份心思,就更要勤学苦练,早日继承为师的衣钵!”尉迟真金说到激动之处,双掌猛拍一下床板,整个人几乎向上跃起。裴五立刻出手去拽他却抓了个空,心脏猛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