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仲带着一队人护送我回闲王府,我坐在燃着炉子又舒服又宽敞的马车里,想着外头吹骑马吹冷风的离仲,心里一阵乱跳。
这次从老四叫他过来到我上马车,我都是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他,更不敢知道他怎么看我的。我就怕我看了他一眼,不能想不敢想的东西就全部乱七八糟涌到脑子里。我知道自己脑子不是很好使,本来就被父皇和老四两个吓到了,心慌意乱不知怎么才好,再乱下去,只怕又要犯起蠢来。
小安还在他哥那里,他不在,我连找个人说话都不行,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马车的车辙慢慢驶过去,我听到外头的动静,便叫他们停了马车,裹着大毛领子往外头一看,果然是下雪了。鹅毛下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半空中洒下来,他们提的宫灯在雪中照出一片温暖的晕黄,他们骑着马的影子在摇曳的灯火中像是假的。我心一动,没头没脑就做了决定,我对离仲道:“你来陪我说说话。”
说完我就恨不得煽自己嘴巴子,这关头,我躲他来来不及,最好能躲到天边去一辈子都不面对他,怎么现在一急就不受控制还把自己往他眼前送?
可是说出的话收不回来,我的旨意一下,他便下了马,在外头拂去了肩头雪花,猫腰钻进了我的马车。
他带了满身风雪气息进来,让我迎面就感到一阵寒风,有些冷,赶紧把暖手的小炉子再抱紧点,身上的大毛衣裳也裹紧来。离仲没有什么拘束,默默坐下来,我愣了愣,往一边让了让,让他也能就着我脚下的小炉子取暖。
马车上摆满了各种零嘴,因为我不喜欢吃药,江停月叫人特意做了许多药膳点心放着,给我没事吃着玩儿。离仲翻到一小盒加了山药茯苓的八宝卷,皱着眉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我老老实实答:“零嘴儿,吃着玩。”
他拿起另一盒,“怎么有药气?”
他手上那个是我最厌烦吃的,便是御厨再花了心思,也不能完全掩盖当归人参的气息,虽然味道很好,可是闻着那隐隐的药气,就半点胃口也没有。我不知道他怎么也懂这些,只好乱答:“御医说,说我气血不足,要补补。”
他看我一眼,放下点心。我不敢动,眼巴巴看他一举一动,他不动不说话,我就浑身不自在。
我干巴巴硬着头皮跟他说话:“你你……又下雪了,今年雪多。”
嘴笨果然无药可救,你你你结巴了半天,居然张口就跟他谈下雪,长了眼睛都知道现在在下雪好不好!
离仲道:“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是个好年景。”
“是了,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我绞尽脑汁想话题,雪说完了,该继续说什么说什么?
“那个……你的府邸打理的怎么样,冷不冷?”
离仲被赐了一栋宅子,听说即安的离府整个让离天给搬了过来,闹了好几日的酒席应付那些上门庆贺乔迁之喜的同僚。我知道后也叫小安托人偷偷送了点东西过去,也不知道送到没有。
离仲看我,笑了,我的心又是猛地一跳,开始一阵一阵抽。
“问这种话,小雁是想要去看看吗?”
我知道这样很蠢,却也只能张着嘴傻傻道了句:“啊?”
“小雁特意把大哥叫上来,不是为了跟大哥亲近么?说来大哥的新宅子小雁还没见过呢。”
虽然不知道他真心是怎么想的,搞不好现在就是在跟我玩那个所谓的“游戏”,可他这么一说,我就只有点头的份了。
低眉(四)
事后想来,想必那时候我真的是胆子被吓破之后,脑子也破掉了,才会那么蠢跑到离府去。
离府都是旧人,在即安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看见我都像是见了鬼,绕是我再厚的脸皮,对着如此之多且极其明显的异样眼神,也不自在起来,手和脚像是在雪里冻久了,僵得没法动。
我不自在,离府的人更是不自在,我走的时候是个被冷落灰溜溜走人的小男宠,回来就成了要他们全部跪地下拜的王爷,换了谁只怕都接受不了。还是离天厉害,立即反应过来,开始赶着整个离府闹腾起来,要好好伺候我这个王爷。
好好的离府被我闹得鸡犬不宁人仰马翻,我还得端着王爷的架子在上头坐着,不动声色喝他们进献的茶,看他们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样子。其实这情景也可笑,五年下来,彼此是什么样子谁不知道,只怕他们心里也还只把我看作那个小男宠,却对我低下头去。
没办法,谁叫我会投胎。
离府没有女主人,浅香梦玉不过是小妾,没有资格来侍奉我,于是端茶倒水都让离天包办了。其实不见她们我也松了口气,在即安那几年,我看见她们心里就不痛快,虽然两人都是我私下选的,可我就是小气,甚至有时候恨不得她们都能消失,不要在我和离仲面前出现。
说来看新宅子,这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只好干坐在那里,跟离仲说话。说老实话,我现在有点怕离仲……若是像是在即安一样只对我那样厌烦冷淡也就罢了,他一下子叫我小雁,一下子又只把我当王爷,有时候又像从前,我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变脸快,对我一时晴一时阴,笑着说一些让我脑子不能动的话。
此刻他又成了当年的离大哥,跟我和颜悦色说话,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眼里满是宠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