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我们走,”她低声说,“离开这儿。”
6
塞奥罗斯坐在那儿,双眼盯着餐厅对面坐着的那个黑乎乎的人影。他在那儿,好像他一直在那儿,从创世的第一天起——从未离开过,也不可能离开。他站在每一个曾经存在过、将要存在的生命身旁,守候着,等待着,像服从命令的哨兵,从不会擅离职守。
塞奥罗斯死死盯着那个人。与此同时,他的眼睛看不见别的东西了,灯光、空气、喧闹,这一切都像衣服一样被从他身上剥得精光。他的思想停止了,某种陌生的、难以理解的诧异的东西涌进了他的脑子,在他脑子里诞生一片时间已停止的广场,那里有泥土,有人,一切都明晰而一目了然。
他看到了死神,看到了从四面八方步步逼近的日日夜夜,他想要做点儿什么,想要斗争,祈求,但这一切使他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害怕。接着,他又重新看到了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他们笑着,吃着。塞奥罗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些人:你们居然还笑,还吃!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就坐在身边吗!
他听到一种呻吟声,极其痛苦和绝望,象是成千上万只被遗弃、被冻得将死的小狗的尖叫。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它在他自己的脑海里穿梭,如同长得没有尽头的尖针从一头扎进他的骨髓,缓慢地、缓慢地移动着。
在塞奥罗斯周围,人们仍在笑着,吃着。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他看到了人们皮囊下畜生的尖爪子,听到了人们谈笑声中叮当作响的镣铐声。他怎么能忍受下去啊!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边在心里嘲笑着、骂着那些幽灵一样的人,一边走出了旅店。
塞奥罗斯站在风雪里,黑夜卷起数不尽的干燥凶狠的雪珠砸在他身上,但他宁愿待在室外。黑夜那威严的力量让他觉得亲切,让他在冥冥中觉得有获得庇护和恩佑的一线希望。
猛然间,他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它从荒凉神秘的峡谷中升起,腾空变成硕大无朋的东西,从天空凝视着他。他恍恍惚惚向前走去,觉得冻僵的脚趾似乎踩在草地上,旷野中有种柔和又空虚的东西摩擦着他的脸庞,山谷间传来温情脉脉的私语以及温柔的抚爱,他甚至觉得一阵微风细雨飘落在自己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