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默下来,风晴雪吸了吸鼻子,又用衣袖抹了把脸,抬起头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哥哥去吧。”
风广陌静静看了她一眼,大掌覆在她毛绒绒的小脑袋上揉了揉,“人小鬼大。”
风晴雪也不躲在大掌下咯咯直笑,她听到头顶传来风广陌温和的声音:“哥哥会早点回来陪晴雪的。”
风晴雪眨去眼中的雾气,用力点了点头。
风广陌是个好兄长,从来信守与妹妹的承诺,然而这次他食言了,那之后的许多年中风晴雪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哥哥。
七年后
黑色的战龙在布满阴霾的天空腾飞,蜿蜒而苍老的身躯朝着西方不周远行。
襄铃的哭声在耳边响起,方兰生失神的望着那条巨龙,他知道他完了,终此一生他再无可能将百里屠苏四个字从心上抹去,这个名字,那个人将成为他今后的梦魇。
雷声阵阵。
有雨。
泪与雨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是谁了。
☆、五年
铜镜里的男子,眉清目朗,身着月白色的长衫外罩浅色对襟长衣饰以靛蓝色滚边,腰束深色宽腰带,缀着一块平平无奇的墨色坠子,玉冠高束,晶莹润泽的质地更衬得顺滑乌亮的黑发犹似一匹上好的丝绸。
然而,对上的却是一双空洞的眼睛,瞳仁深处没有一丝光芒,仿佛熄灭了全世界的灯。
方兰生整了整衣服,习惯性的拨弄了一下腰间的墨色坠子,挂上平常温和的表情走出房门。
刚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在原地站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照例朝书房走去,父母年事已高又潜心修行,除了大姐外的几位姐姐都觅得良归,从前方家由二姐主持,方如沁死后这担子自然落在方兰生身上,幸而这几年二姐夫帮忙分担了不少,不过妻子的死到底对他打击很大,过了这许多年也没能从伤痛里走出来。
这件事被众人看在眼里,连方太也曾出面劝过他,但都被一句轻轻的不碍事敷衍了。对于二姐夫的态度,方兰生却是很能理解,活在阴影里的不止他一个。
“我说猴儿,你是二十三岁又不是二百三十岁,成天板着张脸,简直比爹还像爹!”赤甲红衣的女子醉醺醺的倚着廊檐下的柱子,脚边一堆空酒坛,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方兰生斜睨她一眼,若放在从前他铁定气不打一处来,凉凉道:“总比某个大清早就烂醉的人好,摊上你这样的姐姐,不是爹也得操碎心。”
方兰生三姐四姐俱嫁往他乡甚少归家,二姐已殁,剩下的只有这个比男人还男人,比汉子还汉子,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域马贼,金刀艳客方如馨。
方如馨打了个嗝酒嗝,伸出食指比在鼻前晃了晃,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猴儿这就不懂了吧,想我方如馨在大漠和弟兄们喝上个三天三夜第二天照样劫富济贫去,姐姐这不是醉,是体验人生啊!”说着朝前凑了两下,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方兰生皱着眉往后退了几步。
“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收收心,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吧。”
方如馨站直身子,不满的啧了一声:“毛还没长齐敢管起你大姐来了,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搁这儿扰我兴致。”
被推到一边的方兰生鼻子差点没气歪,再也不看那个醉鬼拂袖而去。
话虽如此,方家姐弟的感情是非常好的,方如馨主要在西域一带活动,比起嫁做人妇的三姐四姐还要很少回家,上一次见面还是很多年前,这次突然回来一定是听说了方如沁的事。
方兰生哭笑不得,他这个姐姐看似大大咧咧,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呐。
青年坐于书桌前,右手边是半敞开着的雕花梨木窗,阳光爬上窗棂投射进沉闷的书房,映着方兰生过于白皙的侧脸,仿佛落在一个透明的幻影上,清风卷着一片洁白的花瓣落在摊开书页上,他才恍然梦醒,偏头望着窗外,很多年前和少恭手植那棵海棠开了。
没有来由的,方兰生有种奇妙的感觉,干涸的心田上好似掠过一缕春风,会有什么事发生,或者说他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呢?方兰生说不准,也不敢说。
怕落空,怕成真。
腰间墨色的坠子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仅有一瞬,短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不知过了过久,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管家低眉垂首踱了进来,“老爷,有客来访。”
方兰生放下笔,不解问:“客?你可知是何人?”
“小的不知,只是那位姑娘说您一去便知。”
姑娘……
方兰生脑海中蓦地浮现一个女子的面容,不过很快被他否定了。
她不可能在这里。
风晴雪不可能在这里。
走出后院,穿过中庭,进入正堂的那一刻女子清丽婉约的面容映入眼帘,她比以前瘦了不少,也沧桑了不少。
“兰生。”
“晴雪。”
堂外热烈的阳光不知疲倦的洋洒而下,与堂内略显冷滞的气氛迥然相异,仿佛营造出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故友重逢,本是人生一大乐事,然而浮现在方兰生心中的除了满目唏嘘居然还有些微的恐惧。
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记,已经很久没再想起的记忆争相涌出。
血迹斑斓的琴鸣。
指天问地的剑刃。
像是注意到方兰生不稳定的情绪,风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