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溪最后回望了一眼茫茫篙里不停寻觅的女人,她一声声喊着云溪,不高的嗓音徘徊在寂静的篙里,愁肠寸断。
彼岸花的花絮纷纷扬扬,翩跹飞舞,美到忧伤。
那些未说出的话语,未完成的思念,是否就此沉寂,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眼眶泛红,他死死咬住下唇,遏制哭泣的冲动,他是韩休宁的儿子不能做出这么懦弱的举动。
头顶一沉,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头上,从上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就像这份温暖,“不会的,无论是母亲的思念,还是友人的想念,只要是爱着你的人,这份感情永远不会停歇。”
他抬起头,望入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眸,如秋水般静谧安详,在不经意间平复伤痛。
韩云溪终于知道为何方兰生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这个人有一双忧伤的眼睛,却依旧想将世间的美好呈现于他眼前。
光华骤起,那个孩子在耀眼的光芒中扬起一个夺目的笑颜。
——是这个人,真好。
☆、返程
幽静的房间,桌上的香炉染着熏香,轻烟缭绕。
许是交错混乱梦境,方兰生睡得很不安稳,等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韩菱纱的住处,扶着沉重的脑袋缓缓坐起身。
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在家时还有人照看着,自从出了琴川每况愈下,但这件事方兰生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光木头脸的事就够大家奔波了,他不愿意同伴再因为自己忧神。
鼻间萦绕的淡雅香气让鼓动的心趋于平静,狠狠揉了一把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翻身下床,晕眩感袭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晕眩感消退,才踩着虚浮的步伐朝紧阖的门走去,腰间墨色的玉佩随着脚步轻轻摆动,一道暗红色的纹路悄然隐匿。
未及走近便听见外边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方公子情况如何?”说话的是白文谦。
“猴儿目下仍在昏睡。”
“……请问方公子的身体一直是那样的吗?”
“不,”红玉摇摇头,“至少在我印象里猴儿身体一直很好,之后发生了许多事,从猴儿回琴川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他身体会变成那样应该是近几年的事。”
白文谦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公子但说无妨。”
“……待方公子苏醒,你们就离开鬼界吧,他的身体不适合留在这里。”
红玉沉默片刻,语气忧愁:“主人曾言,猴儿执妄过深,凡心入魔。红玉纵然有心相助,然而……”
白文谦摇头道:“你帮不了他,谁都帮不了他。”
红玉回望了眼紧闭的房门,美丽的眼眸浮现一缕惆怅寂寞,她静静道:“即便如此,我仍希望能让他活得轻松点,至少不像现在那么痛苦。”
“我想方公子定能体会红玉这番苦心。”
红玉不置可否,方兰生那个人,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与此同时,脑海中不可避免的出现另一个玄衣少年的影子,他们两人明明性子截然相反,却在这个地方意外的相似。
院内一时气氛低沉,少顷,白文谦打破沉默:“有件事必须得告知你。”
白文谦的神色不由让红玉的心沉了沉。
“在你们之前,曾有一个人来找过云溪。”
红玉惊讶问道:“公子可知那是何人?”
白文谦摇摇头,道:“我不知他是何人,但他却似乎清楚我的身份,而且云溪的一魂能够在鬼界支撑这么久,也是他的功劳。我本以为他要带走云溪,然而奇怪的是,他见过云溪后就离开了,简直像是……”他深深蹙起眉,脑海中有个不好的想法,却没有宣之于口。
“像是专程等着我们。”红玉淡淡道,眼中划过深沉的光,“公子可记得那人形貌。”
“那人身量挺拔,灰衣披发,”白文谦想了想加了一句,“嗜酒如命。”
一个熟悉的身影呼之欲出。
红玉脸色既凝重又不可思议。
房内的方兰生则是彻底僵住了。
“他没死!”
尹千觞。
三途川渡口,阴风呼啸,鬼气森然。
韩北旷登上竹筏,撑起竹篙,今天他得送两个人回阳间,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几人。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往返阴阳两界。
韩菱纱手背在后,笑眯眯道:“回去后,代我们向紫英和天河问好。”
方兰生:“那是自然,此去未知何时能再相见,二位珍重。”
“见不了了,”韩菱纱笑着摆摆手,“等送走你们,我们就要轮回去了。”
红玉惊讶道:“这么快!”
“是啊,刚才鬼差过来通知我了。”韩菱纱语气轻快地仿佛即将面对的仅是一场远行。
方兰生望着她秀丽的面容,心中既为他们感到高兴,同时又酸涩起来。轮回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虽然相识不久,却如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方公子,”一直沉默的白文谦突然开口道,“阁下腰间的玉从何处得来?”
方兰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腰间系着的墨玉,在雪缎衣料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粗陋。
“这是我在外经商时,在山里捡到的。”
“可否借我一观。”
“当然。”
方兰生除下墨玉递到白文谦手上,对方放在掌心端详了会儿,眼中闪过一抹疑虑,又一言不发的还给他。
方兰生收起东西,不解问:“可是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