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犹如沉入水底,轻微的挣扎连涟漪也翻不出。
——你快死了。耳边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死……是什么?
——你不想见到他了吗?
他,是谁?
视野中蓦地出现一点黯淡的光,光芒渐渐增强,变得耀眼夺目,徐徐扩散,照亮漆黑闭塞的空间,耳畔掠过风的声响。
哗——
天高云阔,青草离离。
空气中混着草木和土地的气息。
那人站在草海对岸,一袭南疆玄衣,任岁月更迭,时光荏苒,一如初见。
为何这些年来,迟迟放不下那段情感,方兰生突然明白过来了。
百里屠苏就是百里屠苏,不可遗忘,不可复制,他是如此特别,是方兰生心里的独一无二。
“百里屠苏——”
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仍不罢休。
喉间血腥翻涌,泪流满面。
呼喊声穿透天际,久久回荡在空旷的草原。
一缕猩红自嘴角流下,血泪滴落在泥土里很快渗透,只留下一片暗红的痕迹。
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铸魂石和墨玉面身上浮现数道红色纹路,参差斑驳,交错纵横,仿佛两样物什正在进行可怕激烈的斗争,妖异的模样令人胆寒。
光线骤然昏暗下来,一轮黑日|凭空浮现。
苍翠的草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吹拂在脸上的微风变成刮骨钢刀。
渐渐地面开始倾斜,方兰生重心不稳摔在死去的草地上,并且不断下落,周围没有可以攀附的东西,他只能死死扣住地面,五指深陷泥土。
天,缓缓下落;地,缓缓上升。
天地以一种诡异扭曲,超出人类认知的姿态存在。
然而,这一切方兰生无暇顾及。因为那具身体被一团冰蓝色的火焰包裹,毫无所觉的飘浮在黑色的太阳上方,仿佛献祭般。
这个场景在他的梦境里出现过一次,但真正亲临其境又是另一番滋味。
方兰生惊骇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咬紧牙关试图减轻身体因恐惧而引起的颤栗。
令他险些肝胆俱裂的一幕出现了。冰蓝色的火焰像是被什么牵引般徐徐下落,它下方的黑|日,宛如可怕的黑洞,妄图吞噬火焰。颇感违和的是,这又像是一场仪式,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神圣感。
陷落的天空笼罩起金红色的寂静,枯竭的草原似乎也沉浸在这片寂静中。
黄昏降临,万籁俱寂。
但这一切并不在方兰生的考虑范围,他的全副心神都被那团火焰,准确说是火焰里的那具身躯带走。
苍白起皮的双唇翕动,破碎的话语中,能听得清的只有两个字。
——屠苏。
倏忽,素色的身影义无反顾的朝着黑洞跃下,偌大的天地间,犹如一片飘飞的纸。使出浑身力气朝那具身体伸出双手,丝毫不惧缠绕百里屠苏周身的蓝色火焰。
“这次说什么也要带木头脸离开这鬼地方!”
“无知的人类,汝以为汝等能出去?”浑厚苍老的嗓音在脑海中炸响,耳朵里一片轰鸣,方兰生不知道那是谁,更无暇顾及,他的手穿过火焰,紧紧抓住百里屠苏的手。
虽然那只手无比冰凉,仍旧让方兰生脑子空了一下,喜极欲泣。
然而强劲的吸力将他与百里屠苏往黑洞吸去,慌乱下他抱紧百里屠苏的身体,一同坠入黑暗。
天地恢复以往的平静,黑洞缓缓扩大,最终吞噬了整片空间,世界重归黑暗。
苍老的叹息静静回荡,混沌泛起一丝涟漪又平息。
“白费力气。”黑暗中传来一句冰冷的讥讽。
“你作为不周山之主,却任由一介凡人闯入我族栖息地,到底是何居心!”
面对对方的诘问钟鼓神色不变,淡淡道:“我只是放他进入龙穴,至于他去哪里与我无关。”话音微顿了下,语锋一转,金色的竖瞳染上冷意,“在这不周山,我怎么做需要请示你吗?若非混沌与不周山同源,你以为你能逍遥至今,作为创|世火种,你的光芒暗淡得惹人发笑。”
钟鼓的不留情面在创|世火种的意料之中,甚至对它而言能这样与钟鼓交流是相当意外的,长久以来,它几度以为自己会被他毁灭,扑灭一团行将熄灭的火不过他覆手之间。
毕竟,他曾几乎被创|世之火焚尽,他最敬爱的父亲也因为救他,在化身天柱前夕消耗过多灵力,此后陷入沉眠,每隔千年方可苏醒一次。
钟鼓的乖戾妄为有目共睹,没有任何神明像他这般肆无忌惮,即使是烛龙在行事时也会因为洞察幽微的智慧与宽柔慈悲的胸怀而有所顾虑。毫无顾忌的烛龙之子也会因为不周与混沌同源不得不克制淤积心头的怒火。
是因为珍视父亲留下的不周山吗?
敏锐的感受到创|世火种情绪变化的钟鼓,冷哼一声。
“这就是你的计划,那具空壳和那个命不久矣的人类。你想利用他们做什么?”
钟鼓冷硬道:“你不需要知道,把人交给我。”
“……他二人命格奇特,我需要考虑一下。”
“莫要弄错,这不是商量。”
“罢罢罢。”
火种长叹一声,虚无的景象一变,亿万星辰悬于夜空,浩瀚却黯淡,如梦似幻,其中两颗微微一闪,突然迸发璀璨的光芒,迅速划落,在黑蓝色的天幕中拖出两道漂亮的弧线,继而投入大地。
钟鼓看了眼地上并排躺着的两人,手一挥,不知将他们送去了哪里,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