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两两的河灯从上游漂流而下,星星点点的灯光与漆黑的水面交相辉映,两岸杨柳在夜风的吹拂中婀娜招展,美丽动人。一条精致的画舫从中悠悠行过,水声潺潺,丝竹切切,舫上歌女曼妙的歌声飘扬而出,引得岸上不少年轻公子伫足观望。
聚仙酒楼二楼一间雅阁内,坐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名少年趴在窗棂上,探出头,百无聊赖的看着热闹的人群,另一名青年安静的坐在桌前,细心的保养怀里的古琴,少年回头扫了青年一眼,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他生得模样俊俏又唇红齿白,这般常人做来不雅的举动,放在他身上倒也赏心悦目。
倒是青年由始至终视线就从琴上没挪开过,就像这屋子里除了他再无别人,那副样子让少年恨得牙痒痒,打又打不过,骂他就是浪费口水,只能自己生着闷气。遐这家伙,高兴时对你说几句鬼都听不懂的话,不高兴了拿你当空气。
但这一路来走得好好的,谁又惹这杀神不高兴了?说到这个,离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自从离开幽都后,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是真正的脚不沾地,隔个几天就要跟着杀神腾云驾雾,四处蹦跶。
从永冻冰原到捐毒荒漠,到大西北吃风沙,去南疆喂虫子,东西南北哪儿不能待人去哪儿,光鞋子就在沙漠里走坏了好几双,更别提当中三番两次被不知道成精多少年的玩意儿叼走。关于这一点离墨觉得和那杀神脱不了关系,每次出事都是他动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后。
——这个奸诈的神!离墨背对着遐,牙齿咬得咯吱响。
窗边传来一阵像老鼠的骚动,遐不用抬头就知道谁又在作怪。真是屡教不改,当初就应该任他在沙漠里自生自灭。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一瞬,就被他否决了。他即将完成的惊世伟业若是无人见证,岂不无趣。想到这儿遐心里冷哼了一声——算他走运。
“我说,”离墨道,“你怎么想起来琴川了。”
“不行吗?”
“倒不是,只是这一路来你不是往人少的地方去,就是往彻底没人的地方走,而且以前也从没见你在人多的地方逗留,更从来没有坐在这样人息浓重的闹市。”与其说是分析,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遐颇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观察入微。”
离墨耸耸肩表示:“因为我想去的地方你都不去,不想去的倒走了一堆。”
“你这是在怪我?”
离墨不阴不阳的刺了他一句:“小人一介凡夫俗子哪敢怪您哪。”
遐淡淡扫他一眼,没说什么。
离墨说的不错,若是往常他断不会来这种地方,他讨厌与人接触,昔日混迹三界时,所见丑恶以人为最,然而今日甫至琴川,似乎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记得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千年前,那之后神农,他的义兄就在三界彻底失去了踪迹。琴弦的冰凉触感透过掌心传到心中,遐垂下眼眸心底滋生出异样之感。
——会是什么呢?遐眯起烟金色的眼睛,嘴唇无意识的抿紧。
“咦?”趴在窗棂上的离墨突然来了精神,直起腰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想到你还长了一张大众脸。”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没头没脑的话,遐只当他在疯言疯语,没有多加理会。
“呀!”离墨兴奋的大喊了一声,猛地转头,视线接触到遐的眼神,明智的吞下剩下的声音,看上去像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憋得通红,急吼吼的说:“下面有个人长得跟你好像。”想想又加了一句:“除了眼睛。”
屋内猝然爆出一阵短促刺耳的响声,离墨目瞪口呆的看着遐。后者若无其事地放下被断裂的琴弦割破的手指,如果忽略他微颤的手腕的话。
金色的血液流淌下来,顺着掌心蜿蜒而下,从细嫩的指尖到白皙的手腕,本该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却散发着异样的美感。
面对这样的景象,离墨的话就像卡在嗓子里,一时竟失去言语。
“你在哪里看到的人?”遐将受伤的手拢在袖子里问。
离墨如梦初醒的回道:“楼下买面具那里,边上还跟了一个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末了又加了一句:“你把血擦擦,当心别滴到地上。”
也不知遐听没听到,总之他神色匆忙的离开了雅阁,甚至连随身携带的琴都没拿。
意识到遐不对劲,离墨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侧身看了眼楼下的面具摊,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他皱着眉抱起琴,匆匆忙忙出门了。
人流如潮水般涌来,离墨抱着琴在人群里穿梭,他出来的速度不慢,但还是没看到遐,夜色已深,只有灯会上灯火通明,其他地方依然沉入夜幕,离墨踮起脚四周环顾了下,周围除了人还是人,并且有些已经三三两两的回去了。
他失望的低下头,打算回客栈等遐,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前边临河的石桥上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身影走过,二人一灰一白,暗淡的光线下,白衣男子俊美的容颜依旧雅致,且周身环绕着一种温润的气质,使人倍生好感。
离墨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他是遐是不一样的。遐锐利又高傲,即使有意收敛,也掩盖不了眼里的锋芒。但这个人犹如水中月,镜中花,明明在眼前,却又看不透。而最让人看不透的则是他身边的灰衣男子,直觉告诉离墨,那个人很危险。他的直觉好几次救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