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左侧三步,直行。”
虚凉全副心神都放在脚下的路和掌下的轮椅上,后面的路走得异常平稳,直到瞳轻轻说了声停。七杀祭司殿占据了流月城上层较高的位置,瞳特意让人凿空一面墙,闲来无事时便会在这里留上一留,一眼望去满眼青灰,连上空都是暗淡无色,举目荒凉,然而荒凉中竟生出别样的壮美,仿佛是这座即将死去的城在做最后的燃烧。
“我不明白……为何您要留我在此处?我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瞎子,一个废人。”虚凉的声音有些嘶哑。
“恨我吗?我毁去你的眼睛。”瞳反问。
虚凉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恨也无妨,恨我的人本就不少,讨厌我的则更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瞳自嘲一笑道。
“我从来没有恨过瞳大人。”虚凉笃声道。
“哦?”瞳尾音轻扬。
“我永远不会忘记是瞳大人把我从地底最黑暗的地方拉上来的,不管瞳大人对我做什么,我永远不会恨您。”虚凉道。
“呵,如此我拭目以待。”瞳冷笑道,“别最后哭着求我把你送回去。”
“我——”
虚凉还想说什么,却被瞳毫不留情的打断:
“走吧,下雨了。”
“……是。”
“明日你叫时雨。”
“是。”
紫薇祭司殿是烈山部大祭司,流月城掌权人沈夜的居所,亦是所有星殿中规模最大的。其侧有一座精致小巧的宫殿,那是大祭司沈夜的妹妹沈曦的居所。沈曦由于某种原因无法长大永远维持十岁女童的身形,并且只有三日的记忆,此刻沈曦正抱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躺在床上。
“华月姐姐,谢衣哥哥说这个叫熊,你知道熊是什么吗?”沈曦天真的看着侍立于床边弹奏箜篌的温婉美丽的女子。
“具体我也不甚了了,只知道是下界的一种动物。”华月道。
“动物?就跟华月姐姐说的兔子一样是吗?”沈曦问道。
“是的,小曦真聪明。”华月微笑道。
沈曦咯咯一笑,声脆如铃,纯真烂漫,她小心翼翼的抚摸怀中的小熊,小熊亲昵的蹭蹭她的掌心。困意骤然袭来,沈曦揉揉眼睛勉力打起精神。
“小曦若是困了便睡吧。”华月劝道。
“小曦,小曦不想睡,睡了又会忘记哥哥……小曦不要忘记哥哥……”沈曦的声音越来越轻,双眼不受控制般合拢,可小嘴仍是张合一阵,华月知道那是小曦在喊哥哥。轻轻取走小曦怀中的小熊,为她掖好被子,华月又在箜篌上略施灵力,箜篌悬浮半空奏出镇梦助眠的乐曲。
她抱着小熊走出卧房,穿过大厅,厅外一袭玄黑身影负手伫立,他漆黑的仿若夜空般的眸子凝望这片突如其来的雨幕。
空中,树上,房檐上,淅淅沥沥……
沈夜蓦地想起多年前的那场雨,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打在身上隐隐作痛,他抱着妹妹在这座早该死去的城奔逃,那时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崩塌下来一样。
华月的声音唤回他纷散的思绪。
“大祭司。”
“小曦睡了吗?”
“刚睡下,属下已用箜篌助她入眠。”
“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大祭司为何不进去见小曦一面?”
“见了有用吗?徒添她伤心罢了。”
“可——算了,你做事总有理由。”
沈夜没有回应,兀自沉思,华月抱着吧嗒眼皮的小熊站在他身后,沈夜总是这样,她虽然从小跟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长大,他对她也很好,可她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这个人的内心,他的目光永远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正如他的心。
“谢衣应该还在瞳那里。”沈夜道。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华月温婉的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然而下一刻这抹笑意凝固在嘴边。
“呵,喜欢?他不过是本座的工具。”沈夜轻缓道。
“阿夜你——”
“好了,雨快停了,本座得去接谢衣了,你回去休息吧。”
华月尚未反应的及,沈夜便已步入潇潇细雨中,数百寒暑,枯荣流转,苍茫天地间唯独他玄衣如练,从容优雅。
☆、惊蛰
两年后
太初历惊蛰
大祭司素来喜静,祭司殿内的仆众谨小慎微,连扫洒的动静也是能免则免,偌大一个星殿沉寂肃杀,直到一个孩子的到来。那孩子是大祭司唯一的弟子,名叫谢衣,他偶尔会在祭司殿小住一阵,记得他初来时牵着大祭司的手,怀里抱着一团圆滚滚的毛团,圆润的眼睛四下张望,似乎对殿内的一切充满好奇。那日大祭司难得好心情得领他在祭司殿转了一圈,一众仆人从未见过那样的大祭司,短短几日冰冷的祭司殿恍若多了片阳光。
“小山你别跑,竟敢在我的导灵栓上小解!”
少年追赶着前头一团白乎乎的小熊,小熊奋力迈动短短的四肢,它这几年着实胖了不少,油光水滑的,远远看去宛若一只正在滚动的白色绒球。闹了一阵小熊再也跑不动了缩在石柱边哀哀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谢衣,被谢衣狠狠取笑一通,乐极生悲的事发生了他朝着小熊走去脚下遽然一滑……
谢衣趴在地上,两眼发虚,额角一片淤青,耳边骤然响起细促的低吟,他循声看去小熊蹲坐在身边睁着一双无辜的圆溜溜的大眼睛,见谢衣转头看自己它毛茸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