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陀道:“你话说对了一半,另外一半却错了。”司徒章见他高深莫测,不禁起了好奇,他问头陀哪里错了,头陀就说:“这祠堂里供奉的人是要藏起来才好,但不是什麽姘头,而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
司徒章忽然想起头陀所说的那个祠堂,顿时心中雪亮,他冷冷一笑,呛声道:“敢情是司徒峥那老兔子的祠堂,说来说去我还是被师父们骗到此地来了。”头陀早知他会如此,想来又要安抚几句,便道:“是你自己要来,还说我们骗你,若论不讲理,你与你师父年轻时可真有一比。”司徒章懒得与他废话,直截了当道:“我有事要问,今夜我自会去丹房见他,还请二师父告知。”他刚转身要走,却听那头陀道:“你这孩子也该好好体谅体谅你师父,他日子也不久了,让他开心开心不好麽?”
《美人恩》 第十回 菩提纱6
那头陀声音略有凄惶,片刻之後却有了笑意:“虽说我与你师父处了三十来年,从他身在内卫就混在一起。但比你这新女婿乖徒儿,我的话根本无用。你去祠堂里祭拜下又能如何?就算闭口不提,你师父也晓得是谁杀了他的心肝宝贝儿。”
司徒章虽停了脚步,却不回身,他冷然道:“那老兔子既说是我杀的,怎会去做什麽鸟拜祭,二师父你忒多事了,死个人有什麽稀奇。这山上山下天天死人,也不曾见你如此在意过。”
头陀笑道:“我乃化外之人,生死情仇早已无缘,司徒大人这麽说,恕贫僧不能苟同。”司徒章听他又拿这话搪塞,更不愿多说,他抬脚掠下山崖,片刻间便失去踪影。留了头陀一个仍在树下,看苦道人一步步从树荫里出来,不禁露出苦笑来:“我又忍不住多嘴了,你可不要骂我。”
苦道人道:“我骂你做什麽,只要你记得苏昧风已死就好,不要屡屡拿出来说事,免得又惹出麻烦来。”
头陀又道:“那老太监见了你,没说什麽麽?”
苦道人原不想回答,看他真是著急,才笑道:“我老都老了,又是这副打扮,他个奴才哪里认得出来?”头陀点头称是,他早就习惯苦道人说啥便是啥,从未想过违逆与他,即便知道那人皮面具下是本是张俊脸儿,也不会开口揭穿。
两人手拉手掠下崖去,刚要往道上走,就见司徒章从块大石後闪出来,面如寒霜:“师父既然下来就好,章儿有话要请教一二,还请师父不要吝啬。”苦道人知他心性,也料到他不会真等到夜里,便开口打发头陀先走,待那人身影渐渐远了,师徒二人才说起话来。
司徒章先问了为何让赵公公上山,又问了秦绍阳的病情,苦道人只是沈吟,并不回答,後来司徒章有些急了,他才透露一二:“你那檀郎不知练了什麽邪门法术,如今正是衰朽之时,扛过去就好了。至於赵公公,”苦道人看了看司徒,笑道:“你难道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古训麽?既然天下皆是王土,区区鸡鸣山哪里敢拦他赵大总管的路。”
美人恩 第十一回 饕餮1
司徒章走後,秦绍阳仍躺在床上,经过方才一番折腾,他早倦极,连水都懒得喝。销金酒与秋蕊手书都被司徒章拿走,以这人霸道,想是不会再见,加之如今这副破烂身子,就算想要夺回也不可能。秦绍阳望著帐顶,怎麽都睡不著,他知道自己方才所为颇有意图,只是司徒章如此反应却在他意料之外。“不当心又惹了冤孽,若是寻常人等倒也罢了,”他单手遮了双眼,暗自道:“偏偏是司徒章,这可难了。”
只是此情此景,多想也是无益,秦绍阳叹了口气,阖上双目歇息,再醒来时,司徒章已然回来了。秦绍阳看他虽是面带笑意,眼里却冷冰冰的,不禁问道:“莫非你找赵公公说话了麽?”司徒章只道尚未,秦绍阳又问:“你没有杀他罢?”司徒章道没有。他态度生硬,透著古怪,倒让秦绍阳不好再问了。後来有卿明领了小道士送了下午的点心来,是新下的桂花点了莲子羹,香喷喷很是诱人。秦绍阳中午吃的还在堵著,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司徒章不说不吃,只用十几个莲花白瓷的幼碗乘了,放在桌上晾著。
卿明只觉得屋内透著古怪,不是久留之地,於是告辞走了,只留了司徒章与秦绍阳两个。司徒章坐在桌边,举了银筷轻敲细碗,叮叮当当很是悦耳,秦绍阳凝神细听,捕捉其中细微变幻,竟入了迷去。司徒章敲了支古律,又敲了个新曲,虽调门略有偏差,好歹听得出是什麽。第二曲罢了,秦绍阳开口道:“司徒大人为何作丧歌调,有些不吉。”
司徒章嘿嘿一笑,沈声道:“我这是为天下杀场作序,但只想与秦大人同闻,吉利与否倒不要紧。”
司徒章话中有话,秦绍阳聪明若此怎会听不出来,他虽不知道司徒章方才去了哪里,与何人说话,但其中变化却了然於胸。秦绍阳沈吟片刻,挣扎著支起上身,靠在壁上边喘气边道:“司徒大人有话直说,不要绕著圈子讲话,秦某精神不够,太多的话怕是听不完全。”
司徒章看秦绍阳辛苦,本想走过去相扶,但此时此刻却是不能,他等秦绍阳气喘得匀些,才道:“秦大人只要过了衰朽之期,便可吞食天地,在下不才,望日後能鞍前马後,求得保全才好。”
秦绍阳闻言笑道:“这事司徒大人怎麽知道的?”
司徒章淡笑道:“岂不闻天下没有瞒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