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绍阳越想越是烦乱,加上身子未完全复原,又淋了雨,竟生出几分昏然来。
等到了地儿,招呼小太监放下抬椅,赵公公发现秦绍阳已阖了眼,支著下颌,不知是睡著了还是养神。他正待去唤,就听得有人道:“赵公公,你也忒多事了些。”从废廊下走出一美青年,那身条杨柳似的,甚为单薄,“皇上既已应许,应该不会後悔才是。此番找了秦大人来,莫非……”
“文大人,您可别这麽说,圣上也是怕您一个人担待不来不是?”赵公公一边应付著,一边瞅瞅秦绍阳,只见他坐在椅子上,仍是不动,怕是真的睡著了。赵公公也不敢去推醒他,只得陪著笑,看著文散生一步步走到雨里来。
“把秦大人找来,莫非是想救了那厮麽?皇上还真是个女人,心里挂著那厮放不下。”文散生走到秦绍阳身边,伸出细腻的手覆上额头,“莫非真是发烧了?怎得连个反应都没有?”他不顾一群太监就在边上,把个脸贴过去,却忽见一双锐目正冷冷地瞧著他。
“你身上好大的味儿,莫非是把药罐子打翻了麽?”秦绍阳对文散生倒是少了客套:“若是姜重还未死,我便进去,若是死了,我自掉头便走,决不叨扰。”
文散生笑道:“自然是未死,还请秦大人进去则个。”说罢,他伸手搀了秦绍阳下来,像是对待病患一般。赵公公眼见把秦绍阳送到,也并未生出什麽事端,便带著小太监们告辞走了。
待到那群阉奴去远,秦绍阳方才把慵懒的脸儿抹了去,“三道金牌把他骗回来,再扣个私入京城谋反的罪名,我怎不知你与姜重有这麽大的仇怨,倒要把他家杀个干干净净才能解恨。”
文散生仍掺著秦绍阳的右臂,眉眼细细甚是温存。“你在这京畿之内,深宫之中行走,怎知他没有谋反之意?”察觉身边人露出厌恶之色,文散生柔声道:“区区三千余口算得什麽?先帝遇刺,被株连灭口的不止六千,也有万余,莫非秦大人你忘了麽?这天下的太平,本就是用人命换来的,姓姜也罢,姓文也罢,不过是荒野乱草,枯荣自便罢了。”
“你偏偏留了姜重做甚?不如在小校场一刀杀了,岂不痛快!”
文散生似是被秦绍阳问了个正著,过了半晌才道:“若论罪,本当是杀了正法才对,但我与那姜重有些恩义,怎可眼睁睁看他去死?所以央了皇上,把他禁在深宫,先是留条性命再说。日後风声过了,再装扮了出城,从此隐藏山野才好。”明知是谎话,却不能揭穿。秦绍阳心里明白,倒也并不在意。他只关心姜重的处境,也不知道文散生究竟做了些什麽。
这废廊所在象是前朝的御花园,两边星星点点的腊梅已然绽放,在雨里散发著清香。文散生放了手,与秦绍阳并肩而行,他原以为来的会是司徒章,未成想却引来个冰人,还是皇上派赵公公找来的。这人心冷身也冷,端得是百毒不侵,不知见了姜重会弄出什麽事来。
《美人恩》第二回 干枝梅6
文散生这边心里转过万千念头,不觉二人已来到一处精舍。这屋子想是用来消夏的,边上是一片荷塘,残叶败杆零零落落,让人生出莫名的凄凉来。两名黑衣汉子裹了棉袄正在棚子里烤火,看到有人便出来相迎。
行罢礼,身材五短的那个在前面引路。他行走起来有模有样,秦绍阳知他定是个练家子。“文大人什麽时候备了亲兵?不知可在兵部备案?”
文散生笑道:“区区家人,何须麻烦兵部,只是使唤起来方便而已。”
“莫非擒下姜重的也是区区家人麽?什麽时候借秦某几个,也好方便使唤。”秦绍阳说得随便,文散生却知其中另有深意,他用扇子掩了嘴,轻笑道:“监国大人哪看得上我手下这些个杂兵,要说本领高强,还是内卫中人才更多。”
秦绍阳本就是用来试探,听文散生推辞,正在他意料之中。区区家人如何?堂堂内卫又如何?文散生如何?司徒章又如何?百年之後,便什麽都不是吧。秦绍阳把个凤眼往下一垂,不再与文散生罗嗦,此时此刻,瞧瞧姜重才是要紧,别的事,留待日後再说也不迟。
《美人恩》第三回 曼陀罗1
秦绍阳终究还是见著了姜重,虽然後者脸色极差,又因著麻药尚在昏睡,但好歹性命无忧,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秦绍阳又与文散生在那里饮了些茶,二人虽各怀鬼胎,表面功夫倒也合适。入夜时分,他才独个儿回了绍阳殿,想起要跟司徒章说说姜重的事,却因为那人不在麒麟殿而只好作罢。
“这厮虽然惫懒,倒也未曾失约过,今夜不在,莫非出了什麽事麽?”秦绍阳睡倒在床,怎麽也不安稳,起身推窗望去,只见外面雨雾茫茫,怕是明晨也不会停下。“为何心中如此不安,莫非那人出了事麽?”他正想著,只见一道黑影从柱後窜出,不等秦绍阳发问便单膝跪於窗下。秦绍阳认得此人是内卫的信使,常常为司徒章传递消息,名字却不知道,於是便问:“你家大人有消息给我麽?还不进来!”
那信使行了大礼,遵命进来,只见他从怀里取了个黑色锦囊,双手递上,极为恭敬。秦绍阳拆了,见是不认得的笔迹,也不知道何人所书,只说司徒章在他出将养,请不要担心云云,假以时日便可再见。
秦绍阳也没多问,从书案上取了笔墨,写了回条,塞进锦囊。“你先在此休息,雨停後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