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没得选的无奈之举,想必那孩子若不是死在海上,恐怕也得死在某个徒墙四壁的家里。
朗姆洛只希望他能坚持久一点,否则以仓里的温度,难说多久会发出臭味。
航行到一半的时候果然有人开仓,拿着一把西瓜刀让他们把身上的财物都交出来。
朗姆洛作势推辞了一下,挨了几个耳光后从左边鞋底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还有几张藏在冬兵的鞋底,但船员已经不会发现了。
一个女孩的链子被抢走了,她妈妈的手镯也被收缴了去。女孩哭着要和船员拼命,但还好,船员只是把她推了回来,而不是把她也拽走。
把舱门关闭以前另一个穿着得体一点的人走过门口,看了看朗姆洛和冬兵,指指朗姆洛让他出来。朗姆洛把冬兵一并拽起,跟着到了仓门外。
那人问他想不想找点活干,但在听闻朗姆洛表示如果自己找活干,那他们也要给一份活给身边的“弟弟”时,又把他俩塞了回来。
“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我们就给你两个人的饭吃。”关门前,船员又问了一句。
朗姆洛摇摇头,眯着眼睛避开桅杆上射进来的灯光,“不,他不喜欢一个人闲着没事干。”
门关上了,男孩的咳嗽声更剧烈了。
冬兵拽了拽朗姆洛的胳膊,把他的手压在自己的头上。朗姆洛愣了片刻,顺势摁了摁他的脑袋。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无奈马达的声音太响,咳嗽的声音太大,船舱太闷太臭,所以他又放弃了。
其实冬兵很聪明的,看什么都一看就懂,学什么也一学就会。他知道朗姆洛说的话和做的动作的含义,所以也能理解这是曾经的特攻队长在极尽所能地给断了手臂又哑了喉咙的残疾人最大的照顾。虽然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和愧疚,但还好朗姆洛搂住了他的脑袋,看似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尽管朗姆洛老是说他“傻”,指不定未来还要说他“又傻又哑”,但实际上朗姆洛很欣赏冬兵的敏感和敏锐。具备这种优秀的品质对普通人来说尚且不易,何况是一个经过多次洗脑的改造兵。
记得当时苏联人把新一批改造兵转交给德国基地时,施密特就做了一场类似测试的淘汰赛。冬兵没有打赢其他的改造兵,因为那是不公平的比赛。以一对多,其他人一拥而上,冬兵则应接不暇。
朗姆洛观看了比赛的全程,最终以两名改造兵死亡,三名顺利通过,而一人重伤被带走作结。没错,被担架抬出去的就是冬兵。
“不要淘汰他,他很聪明。”朗姆洛对施密特说。
“可他没有打赢。”施密特回应。
“因为他一个对抗很多个,其他人注射的血清比他研制得晚,功效也会更好,冬兵能一对多,已经证明他比其他人要强。”朗姆洛坚持。
“每个改造兵都一对多,这是混战,我没有要求其他人团结一致地对付他,你看,另外两个也被打死了,你的申诉听起来像在狡辩。”施密特走在走廊里,脚步很快,他不想继续这场对话,他想把一直追在身后的朗姆洛甩开。
“不……不是这样的。冬兵是外来者,他们会因为本能而先一致敌对陌生的气味和面孔,他们——”朗姆洛大步地追着,他并不能找准理由说服施密特,所以有点语无伦次。但他的方向没有错,尽管施密特不想听。
施密特的脚步停了下来,朗姆洛挨了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
朗姆洛愣在原地,继而把头低下。可就在施密特转身又要离开的刹那,朗姆洛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冬兵很聪明,不该销毁他。”
然后他挨了第二个巴掌。他依然没有抬头,他盯着施密特的军靴,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说第三遍。
“……冬兵……冬兵很聪明。”朗姆洛咬着牙关,回应又落下来的耳光。
很聪明,可连命令都听不懂。
“他正在学,我正在教他。他一学就会,他总是一学就会——”
战争在即,没人有精力等他。你可以等他,陪他一起被销毁,一起去死。组织会有更好的冬日战士,当然也有更多的交叉骨。
“……他很聪明。”朗姆洛坚持得近似于顽固,他就是那块丢进粪坑的石头。施密特甚至懒得再扇他耳光,他说的那些废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所以施密特不说了,转了转手腕,把朗姆洛一个人留在走廊。
那天晚上朗姆洛发现自己的右眼球淤血了,红红的一块,转动眼珠的时候看得到,于是这才意识到那五六个巴掌并不是不轻不重,而是很重很重。不过他忍不住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因为镜子后方映着的是躺在病床上的、没有被销毁的冬兵。
冬兵确实很聪明,没有用多长时间他就如朗姆洛所说的一样掌握了一切。施密特给了他俩证明的机会,而冬兵和叉骨从不让人失望。
男孩咳嗽的声音渐渐弱了,最后连带着几下声嘶力竭的抽吸。冬兵压在手臂的力量加重了,他又安稳地进入了梦乡。船舱依然闷热窒息,随着海浪起伏跌宕。朗姆洛也闭上了眼睛,混混沌沌地不知睡了多久。
再开仓的时候,男孩的尸体和另一个中年女人的尸体一起抛入了大海。朗姆洛警醒,猛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后和冬兵一起走了出去。
踏上岸边的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上升起来,远方只有薄薄的一层白雾,藏着火球的光芒和色彩。
整个海港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