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微微一呆,说:“无妨,我们先下车,过去再叫马车是一样的。”
京玉嘴唇抿紧了:“再下去也是一样的。”
兰亭不解:“什么?”
京玉撩开车帘,跳下了车,对着兰亭伸出手:“下来。”
兰亭总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合适,显得他像个女人。
可是京玉定定地看着他,他顿了顿,犹豫地把手放在京玉手上。
京玉用力,他被拉下来,预料不及,跌到了京玉怀里。
“闭上眼睛。”
下意识闭上眼,兰亭不明所以,但脑袋一直被京玉压在怀里,什么也看不到。
只觉得好像有风,他的衣角都被吹起来了。
风里有很好闻的香味,兰亭用力嗅了嗅。
想起来他府上的那株琼树,开花时,就是这样的香味。
兰亭看着立在眼前的贡院,瞠目结舌。
不过是一闭眼的功夫,他怎么就从街上到了贡院门口?
兰亭震惊地扭头看京玉:“京玉,你,你……?!”
京玉已经松开他,站得离他远了一些,催他:“快些进去,要闭门了。”
兰亭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怎,怎么一回事……?”
京玉想摸摸他的头,动了动指尖,疼得快要掩饰不住了,袖里青墨色藤蔓正在飞快浮出皮肤表面。
京玉只好顿住,用力对他微笑:“先去考试,考完试出来告诉你。”
兰亭好笑地说:“什么这么神秘?”
“还有完没完了,别挡道,不考我还考呢。”
后面有人不耐烦地说。紧接着又有书生背着书篓,抱着棉被,从他面前挤过。
兰亭被挤得往旁边挪了一些,再一抬头,人形拥挤,都看不见京玉的人影了。
兰亭怔怔的,未来得及仔细看京玉被挤到了哪去,锣鼓声起,他被众多人流一起拥入贡院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
京玉脸色苍白,面上布满花纹,花纹从脸上又蔓延到脖子,衣领之内。
他靠住身后树干,慢慢滑下来,虚弱地喘着气。
方才,他差点就在众目睽睽下显出原形了。
一阵风过,水月姬从出现在眼前。
她微微弯腰,看着指尖都已经开出花的京玉,抿出笑来:“我还当你果真不受影响,原来不过是强撑罢了。”
京玉低着头,他和兰亭为何一睡不醒,路上又为何遭遇各种意外。
他虽然气恨水月姬完全没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现在却连张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水月姬直起身,以手撑在额前,往不远处的贡院方向看去:“进了考场又如何呢?若同上回一样,答卷又是抄袭别人的,任是君上,也无力回天了罢?”
京玉抬起头,那张脸在奇异的光晕里,半是藤蔓交错半是如玉面容,他咬牙:“你……尽管试试看……”
“我是在成全你。”水月姬看他一眼,说,“顾郎作弊,遣回扬州,终生不得入仕,不是正好同你相伴。”
“我要你来成全?”京玉冷笑,他扶住树干站起来,“给我滚开。”
眉心皱起,水月姬气得笑出来:“你还想做什么?”
京玉冲她咧开一个笑:“守着他考完试,然后去皇宫,弄死你。”
顾兰亭坐在方寸间,试卷还未发下来,闱场里已是一片肃穆的气氛。
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可能是有些紧张。
他对自己这么说,尽量不去想京玉为什么眨眼间就不见了,简直像是消失了。
开始分发试卷,兰亭凝下心神,沾饱笔墨,写上自己的名字。
三月,已是杏花初绽的时候。春光里新树发芽,送出迷蒙花香。
顾兰亭笔墨一顿,抬眼越过门帘,看见院内立着一株树,风拂过,好像有个人立在下面。
顾兰亭用力眨眨眼,再看,院内立着一株树,树叶随风摇曳,哪有什么人影。
顾兰亭愣了愣,埋下头继续答卷。那点莫名的熟悉的又奇妙的感觉被强压下去。
前三日考完第一场。考生要在闱场的小隔间里待十天,拉屎拉尿都在这巴掌大地方里,到当天晚上,已有人满脸菜色了。
明月挂在院内的树梢,光辉弥漫到桌上纸墨。
顾兰亭坐在桌前,提起笔,又放下去。
他绕过书桌,从隔间里走出来,走到那株树下。
他仰头,看见树冠阴影里透出月亮的光彩。
一些认得这位郎君的书生,正迷茫地看着顾兰亭走到树下,猜测莫不是体悟到了什么大哲大思。
顾兰亭呆呆地看了会儿,脖子都酸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病,转身往回走。
围观的人发出惊呼声。
顾兰亭不解地回过头,吓了一跳。
眼前纷飞起漫天花叶雨。
月光温柔笼住孤单的树,树仿佛太过急切,叶绿生花,然后离枝,飘摇落下。
顾兰亭张着嘴,看着眼前奇异景象。
脑子里有什么一掠而过。
在顾兰亭还很小的时候,那株琼树就已经立在府前了。
枝繁叶茂,每到四月花期盛大,扬州城的人都来系上红绳,许愿求缘。
顾兰亭有些不高兴。
琼树是他家的,是他的,凭什么要让这么多人爬上爬下。
年幼的小郎君是顾府的小祖宗,小祖宗从四岁起,用了四年时间,大吵大嚷,无数次爬上树干,将小娘子们抛上去的红缎绣球扯下来。
后来顾家公子慢慢晓事了,晓得自己从前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