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三日未曾上朝。
初十宫中传来消息,君主要召安陵侯入宫。
昨夜下了半宿雨,街道湿滑得不像话,行人都沉寂下去了。
宋清河一大早杵在侯府正门口,等陆怀英出面,黯淡的眼眸亮了亮,上前谄媚道:“侯爷。”
陆怀英自认跟他没熟到登门拜访的地步,颔首应了一句:“宋大人。”
“听说,皇上召您今日入宫?下官没有刻意打探……无心听见的,侯爷……”
陆怀英打断他:“有话直说吧。”
宋清河诺诺道:“下官,久不见陛下……心中挂念,侯爷,您能不能,捎上下官?”
“哪有这种先例!”
“皇上素来看重您……多带一个人,不会怪罪的。”
陆怀英心说,那是曾经看重,如今他恐怕连自己都不愿见了。
宋清河姿态摆得太低,陆怀英看着,说:“宋大人不是常在宫中走动幺?用不着本侯帮忙吧。”
“宫门侍卫,这两日换过三轮。宫中,怕是出了大事。”
陆怀英嗯了一声。还说没有刻意打探,恐怕这些天宋大人恨不能宿在宫门口罢。
安陵侯见他点头哈腰的样,再想起国子监事自命清高,不屑结交朝官的传言,轻叹出声。
“本侯可以试一试。”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宫中与常日确实不同了。各处守备森严,宫人鱼贯而行。安陵侯面上平静,焦躁比宋清河半点不少。
侍从一路将人领进寝殿,宋清河忍不住问道:“皇上不在御书房?”宫人支支吾吾答不出话,他想跟上陆怀英,却被拦了下来。
“陛下只说召见安陵侯。”
宋清河退后几步,立在殿前目送安陵侯走远。
那边陆怀英匆匆进了主殿,却见君主蜷坐在床沿边上。这还是秦皓宸头一回在寝宫召见他,陆怀英特意踏出声响,过去小半刻钟,君主抬头朝他笑道:“怀英来啦。”
面容憔悴,精神欠佳,好像没有旁的不妥。陆怀英行了礼,犹疑道:“皇上龙体可还安康?”
“前日染了风寒,不算大事。……怀英,有事要劳烦你。”
“皇上吩咐便是。”
“这几日,朕头脑有些昏沉。奏折,你帮着看一看吧。”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陆怀英觉出些异常来。他终究没问什幺,只应声说是。
秦皓宸坐在床上发怔,良久,说:“怀英,还有一事……岭南驻军上月出了岔子。”
陆怀英愣了愣,仔细思虑一番,确认自己从未听闻岭南驻军之事。他试探道:“不知是岭南哪一位将军领兵?”
“岭南?”秦皓宸凝神想了想,说,“不是岭南。江南?山南?……”
“安南军?”
“对,对,安南。方才说的是什幺?朕要说什幺?”秦皓宸按紧额心,惶惶然唤道,“怀英!”
陆怀英忙迎了上去,屈膝仰望他,说:“臣在。”
空泛的眼瞳看向他,秦皓宸茫然道:“记不起来。”
“臣可以帮您。”
安陵侯如此承诺,秦皓宸安下心。他抿唇笑了笑,问道:“父皇最喜欢的赋作,是哪一篇啊?”
陆怀英愣怔,说:“微臣不知。”
秦皓宸闻言敛去笑意,眉头紧锁,露出些痛苦的神色。
“陆大哥,我看到母妃了。”
陆怀英蓦地心口一痛,想伸手托起他的脸,而后手腕微顿,最终只撩开他的鬓发。
“父皇,不会见我的,不会的。别说了,别说了。”他抱紧膝盖喃喃自语,“太子殿下是储君,要尊之敬之,不可诽之谤之。”
“皓宸。”陆怀英起身,想暖一暖他冰冷的手。听得这声呼唤,秦皓宸脊背僵硬,手臂不自觉发抖。他忽而扬起唇角,侧身搂陆怀英的脖颈。
陆怀英不敢动作,温热的呼吸在耳畔流连辗转,淌出意味不明的声调,嗓音时而低沉时而明越,到后来成了畏葸的呜咽,掺杂几声轻喘,唤道:“哥哥……哥哥1︴2♀3d∞i点……”
陆怀英心神巨震。
听说庸王好男风。
听说庸王恋慕七殿下。
听说新皇恨极了废太子。
他想起那日在重华宫,秦皓宸深夜敲开他的房门,像遭受惊吓,待他问起,却什幺都不说。
所以,他就这样,远走三年,把皓宸丢给那个荒淫的太子殿下了吗?
他神思恍惚,忽然有人从旁隔开他的手,揽过秦皓宸的肩膀,高声唤道:“阿元!阿元!”
秦皓宸缓缓眨动睫羽:“江翊?”
江翊应道:“我在的。”
秦皓宸竭力思索什幺,凑近江翊耳边说:“将军大人……不要去前庭……”
“阿元!”
秦皓宸一个字一个字说:“将军,大人……”
“都过去了。”江翊轻抚他的肩背,说,“父亲他说过,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不是的,不是的……不会,过去……”
江翊亲吻他空茫的眼眸,柔声说:“阿元,喜欢你。”
秦皓宸微怔,重复道:“喜欢?”
“喜欢。”江翊忆及往事,不由勾起唇,语气轻快,“喜欢江翊。喜欢怀英。”
秦皓宸跟着笑了笑:“喜欢江翊。”
等他安静下来,江翊示意陆怀英端床头那碗汤药,边说:“阿元,该喝药了。”
“喝药,难受。”
“等会儿大夫来,治好病就不难受了。”
“不要何殊。”
江翊吹凉半勺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