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骁几乎是听着暴君的恶名长大的。
王室流传了很多殷朝君主的蜚言。从不屑,到忧惧,再到敬畏。
后来鲜卑龟缩北山,慕容骁常听人说,五公子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不如送到皇宫里去,暴君一开心,赏他们两座城,就不用愁族人冬日的生计了。
八岁那年生辰,世子爷戏弄他说,小五快长大了,过两天暴君就要来接你去中原咯。
他们总这样取笑他的长相。慕容骁起先不信。但那几日族人仪容肃穆,守卫比往常森严几倍,好像真要迎接什幺大人物。
“那个暴君要来吗?”慕容骁问长姐。
“对啊。小五怎幺知道?”
长姐不曾骗过他,她说会来,大约一定会来了。慕容骁忧心忡忡。
族里最繁忙那日,慕容骁随便寻个由头溜出来,在山脚躲了大半天。北山有条长溪,岸边水草丰茂。他烦闷时常藏身于此,族人极少找见他。
天色渐渐暗了,慕容骁背靠山岩,眯眼小憩。等他从浅眠中醒来,潺潺的水声越发清晰。
慕容骁探出一双眼睛,循声望去,河那边好似有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像人,又不像人。
水流哗啦作响,慕容骁耳力好,从中辨出几句人声。
“皇上……如此行事,不合lún_lǐ纲常……”
慕容骁听那到那句称谓,心口一沉。
被称为君主的男人冷言嘲讽:“说这句话前,把手拿开……不想做别做,朕求着你不成?”
慕容骁那时年纪小,不懂什幺叫鱼水之欢,只觉这暴君的嗓音不似传言那般不堪。然后他听到软糯慌乱的呻吟。
“嗯……轻点……”
“快了,已经进去一半了……”
“不行……再慢……啊——”
河岸响起轻微的皮肉撞击声。慕容骁想,许是中原独有的刑罚。
“别动……有水……”
最先那个男人问了些话,层层水花高高溅起,啪啪声和着清越的虫鸣此起彼伏。
“皇上,放松点,太紧了。”
“分明是你……啊……别……陈,陈啸……别碰那里,别碰那里……”
水流顷刻间平缓下来,君主恼怒道:“你做什幺!”
“皇上?”
“这种时候,无须……听命……”这句话含混不清。慕容骁侧耳倾听,河水忽然比之前更加猛烈地搅动起来,君主彻底失了控,淫声浪语甚至掩过激荡的水声。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高扬的吟叫之后,河岸只剩下脱力的喘息。
“谁让你射进去的?”
男人连声告罪,大概在为君主清洗躯体。
“臣抱您回去?”
“不必。”君主低声吩咐几句什幺,最后说,“营帐那边,多照看着。”
“是。”
另外那个男人告退离去。慕容骁忍不住抬头往对岸看。那夜月华明澈,水面一片波光粼粼。他刚瞧见河边骨肉匀称的肌体,君主忽而望向山岩,诘问说:“谁?”
慕容骁慌忙藏好身影,冷汗涔涔。
窸窸窣窣的衣物轻擦过后,脚步声越近,那人又问道:“你是谁?”
慕容骁大气不敢出。七八岁神色惊恐的孩子大约挺惹人怜爱,暴君没多怪罪他,扫过他的衣饰,问道:“鲜卑贵族?”
慕容骁怯道:“嗯。”
“躲在这里做什幺?”
实话是说不出口的,慕容骁硬着头皮扯谎:“世子哥哥,不让我回家。”
君主半晌无话,他抬了抬眼,望着那人的下颌发怔。
“起来。”
慕容骁摇头。
“朕带你回去。”
慕容骁再摇头。
“你要在山里待一夜?”
“我……”慕容骁眨出半点泪光,“脚崴了。走不动。”
出乎意料的,暴君屈下膝盖,耐心问道:“哪只脚?”
慕容骁只想快些哄走他,胡诌说:“都崴了!”
君主对跌打损伤不甚了解,粗略看一眼他的鞋袜,背过身子,说:“上来。”
这人跟传言中的骄慢暴戾全然不同。莫非……看中了他的美色?世子爷乱七八糟的鬼话在脑中轮完一遍。慕容骁吓得脸色发白。
“快点。”
鲜卑王子到底怕惹怒他,抖着手伏上他的后背。
暴君一路背着他走过旷野草原。慕容骁鼓足勇气问:“你身上好香,是什幺味道?”
“嗯?”
“头发,很淡,很好闻。”
“龙涎熏香。”
他的声线是冷的,肩脊是暖的,发丝散逸些微幽清香。这就是族人口中十恶不赦的暴君吗。慕容骁搂紧他的脖子,轻声说:“大哥哥,你叫什幺名字?”
这一回君主没有应他,慕容骁又说:“我是慕容骁,骁勇善战的骁。”
慕容骁十二岁,鲜卑王族要去中原为暴君贺寿。鲜卑王不知听进谁的谗言,当真带上了姿容出众的五公子。
京都市井繁华,处处都是蛮荒没有的景色。慕容骁跟随父王进宫。帝王尚未入座,他寻个间隙又溜了出去。
宫中忙里偷闲的人多的是。宋清河在宫廊外溜达着想偶遇君主,就见个半人多高的孩子四处游荡。他忙拦住人,问是否要去正殿。
慕容骁随便跟他瞎扯,另一拨闲人冷言冷语:“哟,宋大人还领个孩子入宫啊。莫不是令尊私下抱的孙儿?”
明眼人都看得出慕容骁身着异族服饰,这是碰上故意找碴的了。
“王大人,别糟践这孩子。有谁肯认那种人做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