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跟顾朗分享自己的新情人,最关键的,就算他一个字不说只让顾朗自己滚回家,顾朗又能拿他怎么办?
他不说话,顾朗就更没办法继续跟他闲聊下去。他一边打着方向盘向来处倒转车身,一边想,宋文生心里有谱吗?他身边这个姓宋的年轻人,毫无疑问是宋家的好儿子,狠得够劲,就算有人要提刀砍他的头,他也非得梗着脖子给刀上磕出个豁口,对于现在的一整条道来说,都是非常可畏的后生。可是,对顾朗来说,他太勇猛,也太不惜命了,不惜别人的,更不惜自己的,有时候大清早他没在家里见着宋文生,都怕有人告诉他宋文生去跟别人拼得同归于尽了。
不要命的,容易成就大事业,也容易阴沟里翻船。
忽然宋文生举着烟头顿住了,停了一会,他皱着眉头问顾朗:“这车上什么声音?”
顾朗也顿住,刚才他心烦意乱没注意,现在侧耳听去确实听到,很轻微,很怪异,他也很熟悉——
“下车!”顾朗冲宋文生大吼,宋文生也醒悟过来,手快地解了安全带,顾朗一把推开车门拽着宋文生的衣领滚下去,刚刚翻出车门,他就听见身后一阵爆炸的巨响,他俩被气浪裹挟着翻滚,顾朗把宋文生护在身下,宋文生拼命挣扎,但到底被顾朗死死压住。
他自己硬气不求安稳,那总得有人替他求。
他们身后火光通天,车顶盖被掀飞到半空,车体碎片纷纷扎在他们身边,顾朗头痛得要命,他觉得自己已经被炸坏了脑袋,在这个要命的关头,他心里却想没办法,宋文生今晚没办法去见他的阿千了。
第2章 二
2.
他被太阳晒醒。顾朗睁开眼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很高,床对面是他的挂钟,十二点半,但是没人来喊他吃午饭。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有房间、阳光、他自己。
有人扔石头敲着他的窗户。两声一停,响了三响。理所当然地知道来者是谁,他怀抱一种喜悦而期待的隐秘之情打开窗户,翻出了这栋一层高的平房。他最近总帮宋文生打架,状告传到他爹耳边,这两天都得闭门思过。他已经十八岁,上高三,不管谋一份怎样的出路,他爹都希望他周末安分地待在家里,而不是上街扮演街霸。
可是顾朗的聪明并不用在自己身上。他早和宋文生约好,如果自己哪天没来找他,他就来这儿敲窗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敲了,自己就会……
顾朗那时候想了一会,赴约,最后他想到这个词。一种成人间的,庄重的语感。
这个约定总是有效,即使今天谁都不在,他还是听见了宋文生的声音。等他悄声落在地上的时候,宋文生正站在屋外面树冠底下等他。有时候宋文生会带点东西过来,一本书,一个篮球,一条他妈的裙子(等顾朗真的换给他看之后他笑得从椅子上掉下去),上次半路捡来一只流浪猫。宋文生今年初中毕业,最有闲有精力,最无从发泄。不过这次他两手空空,只带了自己一个人,从半明半暗的树荫下直望过来。
顾朗也看着宋文生。他觉得有些奇怪,觉得宋文生应该已经不是这副模样了,他应该已经长成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意气风发,一呼百应,小弟和情人都能排出一条长龙,应该已经不会再孤零零一个人来找自己。
不过他很快释然,不管怎样的宋文生,十六岁,二十岁,八十八岁,他只要提出要求,自己都愿意欣然而往。不如说这时候的宋文生让他安心又怀念,十六岁的这个人还稳稳当当站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轻轻一拽就能将他从阴影里拉到阳光底下。
他问宋文生:“你又惹到谁了?”
宋文生是惹事的天才,放长假的时候尤其要命。顾朗每天放学第一件事不是温书做作业,而是去给宋文生镇场子。但是这次他摇了摇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笺折叠的信纸递过来。那封信被年岁和手指共同□□,已经泛黄而薄脆,可宋文生毫不顾忌,动作粗暴,仿佛纸上满是不堪的荒唐话,最好能被撕碎,被丢弃,他眼不见为净。
顾朗接过来,一抖擞展开了这封信。字不是宋文生的字,他替宋文生抄了很多年作业,字迹的差别一眼就能看出。信上的字张扬遒劲,不像宋文生的狗爬。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头是“亲爱的甄如”,尾是“七夕快乐,你的宋至诚”,落款在二十年前。
顾朗认识甄如,整个镇子都认识甄如,宋文生这个顽劣小子的那位娴雅母亲。二十年前的七夕节甄如收到这满纸情话,十年前的八月份她带着儿子孤身到此,两个月前她车祸去世。
在宋文生跟着他妈走进这个小镇之前,顾朗八岁,大约是小孩最爱玩的阶段,可是没人跟他玩。他爹从前在道上混,赫然已混成了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眼看就要一条路走到黑,半路却死了老婆。这场死亡打醒了他这个活人,金盆洗手,退隐乡居,表面功夫做得足,到底还是时不时受到骨子里本性的撺掇。他每沾一点酒就教顾朗打拳,不打就挨打,清醒的时候又勒令顾朗不许打架,打了还是挨打。在这种反复的拉扯里顾朗不自觉地长成了方圆一片打架最厉害的小孩,没别人打得过他。小孩子们都挑剔得要命,太弱的不喜欢,太强的也不喜欢,不过弱的可以动手欺负,强的只能冷处理。等顾朗反应过来,别说一起玩,甚至没人跟他讲话,隔壁的李二比他稍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