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转头去看,却觉得脖子好象不是自己的,怎么也动弹不了,耳边听得一阵闹腾,然后太医院的几张脸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视线里,听到他们说:“陛下,您昏迷了很久。现在,慢慢说慢慢说,您何处不适?”
炎靖神智慢慢清醒过来,目光逡巡,却不见他唯一想见的人,嘴唇开合道:“层秋--”
苏福握着他的手,看懂了他的唇形,问道:“陛下是要找林相吗?”
炎靖重重眨了眨眼。
苏福道:“林相今日回了林府,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去把林相接回来。”正要起身站起,有人大踏步走到床前,声音宏亮:“陛下真醒了吗?”说话间目光已经与炎靖对上,炎绥朗笑:“好好!醒了就好!”
炎靖皱起眉头,冷冷看着这个皇叔。他对炎绥没有特别的印象,当年只不过是在林层秋的恳求下撤去父皇对他的圈禁,此人却上了一道那样的折子来,把层秋骂作误国佞臣惑主妖人,气得自己想砍了他脑袋。只是不想让层秋知道此事,终没有要了他的命,只叫他颐养天年不要插手朝政。此人脾性果然不好,居然就发誓不下山不问事。层秋费尽思量也不能明白,自己却是暗自拍手称快!如今怎地下山了?还在此刻出现在寝宫里?
炎绥毫不在意炎靖冰冷的目光,笑容不断:“陛下,本王可是林相亲自请下山的,林相特意安排我住在这寝宫的侧殿,为此,林相还搬到太液殿去了。您确定,不等林相回来,您就要赶我走了吗?”
那厢炎靖已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杀人似地盯住炎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炎绥闻言更是大笑,然后敛袖恭身:“小臣粗鄙,冒犯圣颜。臣告退。”也不待炎靖发话,一拂衣袖,洋洒洒地退出内殿。不一会,苏福也退了出来,炎绥侯在外间冲他一笑:“苏公公赶紧去罢,眼下也只有那一位能让陛下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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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漏滴滴,月至中天,风过梅树影更明。拙尘守在屋外,浑不觉夜露侵衣。林层秋“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陇亩民”的感慨他何尝没有过,但他亦深知这世上能够得偿夙愿终是寥寥。
一别十二年,林层秋不再是立在杨柳枝下衣袂随风的适意少年;而他更是久历沧桑,换上了僧衣。只是有些东西却是不死的,当年的林层秋目若春泉,一望之下,周身暖意;而今日的林层秋眸如秋水,微微寒凛却依旧澄澈明净,依旧在深处流转着一种明德大爱。而他,纵使落了三千烦恼丝,依然纠葛于旧事徘徊不去。
突地一阵马蹄声踏碎入月山的寂静,隐隐闻得车轮?辘,随即篱外一阵喧嚣,灯火大盛。拙尘不及多想,闪入屋内,却见林层秋已强自撑着半身坐起。一望即知他起得太猛引发了腹痛,抢到床头一把扶住。
林层秋被猛地惊醒,兼之下腹阵阵抽痛,脸色雪青,咬牙道:“大师快走,是宫里的人。”他痛楚之下,耳力却甚是分明,已隐隐闻得宫车四角垂落的丝绦系着的琉璃相撞之音。拙尘看他样子很是不妥,但此刻也实在莫可奈何,从后门隐入一片黑暗之中。
林层秋缓缓坐起,片刻后,听得有人轻轻扣门:“林相,奴才苏福。”
心剎时冰冷得几乎窒息,手足发软几乎要仰面倒下。转瞬想到炎靖若是真个出事,依苏福的性子,早就哭哭啼啼;若果然出事--若是出事--那自己更是倒不得--定了定神:“进来。”
“陛下醒了,林相,陛下醒了!”苏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似乎唯有如此才能一表喜悦之情。
身上剎时回暖,心口闷痛伴着欢喜潮涌而来。月余种种闪过眼前,大喜之后竟复生起一股悲怆来,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几乎令他支持不住。捂住心口深深吸气,忍过一阵锥心剧痛,挣扎道:“苏公公,扶我起来,我马上回宫。”
苏福求之不得的就是这一句话,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床前,轻轻撑着他起来,猛地觉得手下一片湿冷,惊了一惊,细看林层秋,面上已是一层冷汗,一时痛骇欲绝:“林相!”
咬牙熬着心口腹部的疼痛,林层秋道:“马上--走--”不能不走,炎靖当他在林府,若见他迟迟不归,必要生疑,以他的性情,纵然沈睡方醒,也很有可能亲自赶到这里来,万一,万一遇到拙尘--无论如何,自己决不能叫这两个人相见!
知苏福必然迟疑,林层秋反手抓紧了苏福扶着他的手:“回去--太医--”
苏福果然醒过神来,不错,这里荒山野岭的,无医无药,如何救治?不若快马回宫,太医会诊,未必有碍。再无迟疑,扬声唤来宫中侍卫,小心抱起林层秋,快步出了庄园,上了马车,在入月山众人的担忧中隐入夜色里去。
待众人渐渐散去,烛火渐熄,柴门竹篱后转出一道人影来,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喃喃道:“阿弥陀佛,林相,一路平安。”
11
月华浅去,天幕微微见白,日出之处隐约一抹金红。
林层秋靠着苏福半卧半坐,苏福伸手环住他的身体,避免颠簸。虽知如此一来难免加剧腹痛,但先前太医院已多次告诫过他,林层秋心脉脆弱,随着胎儿成长,危险也与日俱增。眼见林层秋的嘴唇指尖泛出暗紫来,知是心疾发作的征兆,无论如何也不敢让他平卧。感觉着怀里人一阵阵压抑的颤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