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情绪不知怎的就又平静又愉快起来,他按照对方示意的坐在了某一张吱吱响的大椅子里,悠然翘起二郎腿,从对面的镜子中用余光注视着那个瘦了吧唧的身影开门通风的动作,“你是怕屋里的饭味儿出不去吗?”
“那可不,我自己吃的啥我自己清楚。”傻笑了两声,纪轩在跟路过店门口的街坊打了个招呼之后回到店里,好像在跟俞阳聊天,又好像只是在自己叨叨,“你今儿来得挺巧的,冰子倒休,跟铁子玩儿去了,大蒋哥孩子病了下午才过来,我本来说上午就我一人儿,干脆晚点儿开工。正说先吃两口劳苦大众饭,贵客就上门儿了”
“也没多‘贵’啊。”俞阳冲他笑。
“哪儿没多贵啊,您老人家开的可是特斯拉。”直截了当提醒着,纪轩指了指自己那双小细腿儿,“草民我天天地?,坐的是‘11路公交车’。”
“特斯拉也没多牛。”被那生动的比喻逗乐了,坐在椅子里的特斯拉车主一声喟叹,“这车啊,见天儿不是在充电,就是在去充电的路上。”
这次,轮到纪轩乐了,边哈哈哈边抄起梳子,站在宽大的旧椅子后头,他看着镜子里的俞阳,摸了摸那硬质的黑亮头发。
“想怎么弄?”他问。
其实,这问题有点多余,因为俞阳也根本没想好自己要怎么打理这已经很是完美的发型,他过来的目的也根本就不是发型,可毕竟不顺着发型这条路往下走,故事就没法继续发展了。想了想,随口说了一点所谓的想法,他就任凭对方摆布了。
那一次,他领教到了纪轩的厉害。
真的。
不管是洗头的手法,还是理发的技术,或是沟通领悟的能力,这个藏在胡同里的能人,都真的足够称得上是个能人。于是,就算俞阳的根本目的并非理发,到最后,他还是被打理得舒舒服服,高高兴兴。
“怎么样?还成吗?”指尖弄整齐最后几根有点不听话的头发,纪轩问对方的意见。
而除了一句好,俞阳说不出其它。
糟糕。
只是简简单单的修了几下,感觉就又上了一个档次,这小子,原来比自己堂弟的手艺还棒,而俞冰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国外进修过美发技术的。就这么藏在这小小的四季美发店里,他就不觉得屈才吗?
大约……是不吧,至少吃着炒肝包子过着自在日子的时候,纪轩是恬然自安的。
江湖中的身不由己,那些必须应付的人,那些必须陪上的笑,都与他无关。
一句“我真的很羡慕你”并没有说出口,俞阳抿了一下嘴唇,取而代之,回头问了声:“你什么时候去店里?可别忘了还有两次免单呢啊。”
“是是是,没敢忘。多谢俞老板惦记着。”逗了个贫,纪轩一边小心给对方清理领口残留的碎发,一边连连点头,然后,就在俞阳也想跟他逗个贫之前,那也许并不算美好的回复,就脱口而出了,“哎,对了,过两天,我有个相亲,是我爹的老战友家的闺女,不见个面儿不合适的。要不……我带人家姑娘去你店里坐坐吧。白天你那儿不是咖啡馆吗?然后我们俩去,你就算抵消那两次的免单了,成吗?”
成吗?
成呗。
不成也得成了啊……
从期待,到无奈,从喉咙发痒,到心里犯堵,就是那么短短的一刹那。
原来在骤然冷却后质问自己“你特么到底想什么呢刚才?”,滋味儿是如此的……酸爽。
俞阳想给自己一个响彻云霄的大嘴巴子。
醒醒吧你,人家是会相亲的,人家是喜欢姑娘妹子的,人家是直的,人家只拿你当个朋友,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记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请你忘记我……
脑子里乱糟糟的蹦出了多年前听过的歌,俞阳闭了一下眼,抬了一下眉梢,挑起嘴角,点了点头。
“行啊,来吧,我提前跟林克打好招呼,你随时去,他随时接待。”
“林克?”听不出来对方话语之中隐藏的复杂情绪,纪轩只是在疑惑自己get到的新讯息。
“哦,我白天的副店长,咖啡屋都是他打理。”
“懂了。”打了个响指,很是有几分专业帅气地把清理碎发用的小刷子准确丢进旁边小推车上的纸盒里,纪轩挑了一下眉梢,又补了一句,“要是相亲成了,以后兹要是你来理发,哥们儿分文不收!”
那颇有几分江湖气的说法,俞阳没怎么上心听,他只想带着他的帅气赶紧离开,在越来越觉得丢人现眼之前,开着他那辆不是在充电就是在去充电的路上的特斯拉,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有一种烦闷,叫做被自己的蠢深深伤害。
俞阳决定不受这份儿伤害。
他短时间内,没跟纪轩联系。
他暂时回到了自己以往习惯了的生活,跟各路人等周旋应酬,把店打理得顺风顺水,把采访完成得有模有样。
那天,frish没有营业,跟他约好的几个人准时到了,包括工作组,和说好了会在他店里拍照的另外三个人。
三人中的两个,是兄妹,相比之下,俞阳跟哥哥的熟悉程度更多一点,两人算是认识,虽然没有深入相处过,可毕竟都是圈内人,也算是从根儿上有共鸣。对方的身份,准确来讲可以说是个美食博主,那个充满了各种令人垂涎欲滴的好吃好喝的博客,已经开了有些年头,甚至于俞阳店里,有那么两三份甜点,就是用了此人提供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