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盟中的病人?”萧景琰惊疑地看向甄平,“是谁,我认识吗?”
“是……赤焰旧人,望陛下开恩!”甄平垂下视线,伏地一拜。
“你可知,战船非战时不可发,一旦发出,便意味着宣战,虽去的是偏远岛屿,可万一被东瀛发现,东海势必要陷入紧张局势,”萧景琰魄力十足地盯住甄平,沉声质问,帝王威仪尽显,“你不惜让大梁开战也要救的人是谁?又是什么病,需要如此稀少的草药,稀少到连江左盟和药王谷都束手无策?”
“陛下!”聂铎突然出声,情绪很是激动地说,“不管是谁,只要是赤焰旧人,您都会伸出援手的不是吗?这味药材确实难寻。臣不敢欺瞒,之前甄平来找臣,臣斗胆私下派出几支小船队前去寻找,江左盟也委托了商船帮忙探查,快要将东瀛掘地三尺才逐渐确定目标,只是那小岛太过偏远,臣能调动的船只和商船皆无法到达,我们已花了近十个月,还请您……”
“聂铎!”甄平猛地打断他的话,然而从主君之座上射下来的目光似是熊熊火焰,要将他们烧穿。
“十个月……”萧景琰声低如同喃喃自语,“十个月……真有这么巧的事吗?在小殊战死后的十个月,你们刚好需要一味极其稀有的药材救人?”
甄平无法再看当朝皇帝通红的双眼,他深深吸了口气,语带颤抖:“需要这味药的……确实……确实是宗主,他还活着!”
“陛下!”高湛大喊一声,冲过去扶住突然歪向一边几乎瘫倒的人。
“还活着……还活着……”萧景琰伸手紧紧按住桌沿,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撑回原位,挺直背脊坐在那里,目光却一下子放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字字淡然、从容赴死的遗言,有劝他放下心结,成全聂铎和霓凰的温言规劝,有无法履行承诺的深深歉意,有最痛、最无情的——诀别。
然而现在,有人跑出来告诉萧景琰,他曾经夜夜梦回少年、痛苦落泪的思念全是多余的,因为梦中人还活着,又一次,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又瞒着我?”此刻的萧景琰虽坐在大梁王朝最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却如同一个最普通的伤心之人般茫然无措地自问着,“为什么总是瞒着我,小殊……小殊……上次是为了大业,这次又是为什么?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再见我?!”
“陛下,请保重龙体啊!”高湛温言劝道,他听闻梅长苏竟还活着,心中也如同惊涛骇浪般震惊,但此刻也只得稳住心神,示意其他人退下,不愿他们看到皇帝如此感伤失态。
聂铎的眼眶也泛起了热泪:“陛下,不是我们要瞒着您,实在是少帅的情况太过凶险,除了寻找药材的我们几人,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了!”
“凶险?”萧景琰还未从痛苦的泥沼中拔出来,又跌入了惊慌失措的深渊,他猛地站起来快步到甄平身前,“怎么凶险?他在战场上受伤了?”
甄平在他的示意下站起身回话:“并未受伤,只是太过劳心伤神,所以……”他抬眼看了萧景琰一眼,又继续说道,“宗主一直吊着口气,直到北境大胜,这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突然就昏死过去。当时的情形十分叵测,蔺少阁主接连救治几日都未恢复,宗主的气息一日日渐弱,到最后竟真的如同死了一般。大家都以为宗主这回是真的不行了,所以蒙大将军在战报中才写上了死讯。只是蔺少阁主不肯放弃,连夜将宗主送去附近药王谷的暗桩,接连喂下去数种奇药,才堪堪复苏一丝生机,那几日……兄弟们没一个能合眼的,谁的心里都没有个准头。当时四海皆战,告诉陛下也只是徒增烦恼,便劝住了蒙大将军,未将宗主生死不明的消息送回京里。”
“怪不得……”萧景琰恍惚间还记得当时责问蒙挚为何不将梅长苏的尸身带回金陵,好安葬在林氏祖墓里。他当时发了很大的火,现在想来,只觉是将自己失而复得却又再次失去的惶惑和痛苦,都发泄在旁人身上罢了。
知晓并非是梅长苏要瞒着他,萧景琰心中冷去的那一块心田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扎而出,他急急追问甄平:“那他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