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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初舔了两口便将水舔干净,然后用脑袋拱了拱顾青行的手,示意再来点。
现在已经入夜。明日一早便要去青梧殿报道,而修士在筑基之前没办法御剑飞行,所以从落月峰走到主峰须得一个时辰。这意味着辰时集合,卯时之前便要起床。因此顾青行没耽搁太晚,将自家的剑法练过一遍就回到屋内。
沈淮初方才又被喂了一嘴草,心情不大好,在顾青行给他临时搭的窝里睡得四仰八叉,被褥被挤成一坨。
顾青行洗完脸擦干后扫了沈淮初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里藏着几分嫌弃,沈淮初看得分明,脑袋一扭,眼不见为净。
他仰躺着掐指一算,明日的青梧殿将有大事发生。
书中所说,北凛剑宗这一年女弟子拢共招了两名,其中一名是程素月,她现在已经对顾青行没什么想法了,另外那个是程素月新交的好友,叫做杜遥知。
杜遥知今年十五,但因身体先天不足,体型容貌还停留在孩童阶段。她因着外表缺陷终日被家乡人嘲笑,父母苦不堪言,她便泪别父母,独自踏上求仙问道之路。
然而修仙路途上遇见的人也是从凡尘中走出来的,尤其是新入门的弟子,心胸眼界都未得到洗涤。入门第一日,杜遥知便遭到讥讽——她被几个来自凡尘世家大族的纨绔拦在青梧殿外,要她跪下来喊三声爷爷才准入内。
这日顾青行到得有些迟,恰巧瞧见他们嘲弄杜遥知的场景,他随身的剑连鞘都未出,就将其中一个纨绔打飞。纨绔像个倒仰的青蛙,蹬着腿、挥着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的一下撞上殿门,正好将紧闭的门撞开。
于是,杜遥知因着这顺手的英雄救美沉沦了。
十分俗套的戏码,然而那情那景,若是将杜遥知换成沈淮初,估计他也会喜欢上这个少年。
不过很快沈淮初就对自己的假设感到恶寒。他才不会喜欢上顾青行,这人冰块似的整天冷着脸,除了练剑就知道练剑,委实无趣。
他十分滑稽地将爪子托在下巴上,眼前的光却忽然暗下来。原来顾青行已换好寝衣,现下正站在他的狗窝前,堪堪将桌上烛台挡住。
顾青行弯下腰,垂着眼一点点扯出被沈淮初挤在身后的被褥,然后把沈淮初支在半空的后腿按下去,帮他把被褥盖好。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顾青行打了个指风将烛火熄灭,走到床边躺下。
沈淮初:“……”他果然是不会喜欢上顾青行这种人的,严肃得很,十分见不得脏乱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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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行晨起时声音很轻,但沈淮初还是被吵醒,他一整晚都没敢睡太熟,生怕将时间睡过去,错过将即将发芽的种子扼杀在摇篮里的机会。不过醒来后他也只是抬抬眼皮,翻了个身假寐。
虽然青梧殿并未明文规定不许携带灵兽入内,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出顾青行是决计不会带沈淮初的,所以他得等这人走后偷偷溜出去。反正他有翅膀,在落月峰和主峰之间打个来回也只是半刻钟的事。
打定主意后便是耐心等待,期间程素月来敲过一次门想喊顾青行一道走但被拒绝,后来谢停云来了一趟,让顾青行去院子后的山坡上帮他喂灵兽。
如此,沈淮初也算明白顾青行为何会去迟了。
顾青行甫一出门,沈淮初便翻身下地,用“心想事成大法”给自己施了道隐身术后堂而皇之地晃到顾青行面前。
他绕着顾青行飞了好几圈,这人依旧目不斜视,揣着谢停云给的灵草半步不顿地往山坡上走。
接着他又去谢停云那儿试探一番,结果和在顾青行那儿得到的相同。
沈淮初在心中嘚瑟一番,拍着翅膀往主峰飞去。
主峰位于落月峰东边,一路过去,天光逐渐变亮,给了沈淮初一种他追上了太阳的错觉。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雪之日,许多弟子都跑到屋外晒太阳,雪地上黑红的小点点一片一片,颇为显眼。
沈淮初又想到顾青行,这人极其爱穿白色,肤色也白如新瓷,如若没有那一头乌发,怕是丢到雪地里便再难找出。
“啧”了一声,沈淮初收回目光继续往前飞去。
掠过三圣门,前头便是青梧殿,从敞开的大门往内看去,里边已有不少人。这次新入门的弟子有十六人,殿内便设了十六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铺开着一张宣纸,右边是毛笔墨砚,左边放着一本书。
沈淮初像只鸟一般落到三圣门中央那道门梁上,边打呵欠边等杜遥知和那几个纨绔出现。
这门委实有些窄,连一只脚掌的宽度都不到,沈淮初踮着四条腿在上面挂了只几息时间便受不住了。他干脆变回人形,七八岁孩童的身体十分小巧,刚好能坐在上面。
沈淮初晃着腿,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糯米鸡来。这个乾坤袋也具有“心想事成”的效果,只要不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都能从里面掏出来。
糯米鸡还是热乎的,包裹在外的荷叶散发出清香,沈淮初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颤抖着手,神情中带着些许虔诚,慢慢将荷叶拆开,刚要下嘴咬一口,却听见一道声音从身旁传来。
“嘿,糯米鸡,好吃不?”
沈淮初被吓了一跳,差点连带着糯米鸡一起从门上栽下去,身旁那人迅速将他一捞,同时抓走那已经拆开摊好的糯米鸡。
“谢了。”这人笑道,他声音微哑,语调甚至可以用生涩僵硬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