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最后一次,喝饱。
他没出声,但隔壁阳台上隐于窗幔后的那道身影听见了。
于兰带着他在新学校外面租了一间公寓,刘姨也跟过去了。两所学校落座城市两端,倒三趟公车,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是一段尴尬的距离。他和苏融,从来没遇上过。
起先,于兰只要想不起符文远时心情便很好,像以前三口之家那样哼着歌儿做点简单家务,有时也去学校接接符舟。
看于兰在校门口等着了,同学们便会笑他长不大的奶孩子,明明家就在学校旁边还要人来接。听了这话,符舟也不恼,安静走过去和于兰一起回家。
他们住在那栋公寓三楼,客厅窗户正对着学校操场,水平方向只隔了一堵围墙。很久以后符舟才知道这是于兰特意挑选的,她在监视他。
起先一切都很好,转变是因为一节体育课。正式上课前老师安排大家两两一组做准备活动,互相压腿、深蹲抬脚自然免不了肢体接触。符舟的搭档是男生,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于兰不这么想。她在窗户边看到这一幕登时气得鞋都没换就跑进了符舟学校。门卫常见她来接符舟,以为今天是有什么急事,也没让她登记直接就放进去了。
确实很急,她冲到正在上课的体育班上,当着所有学生面叫开了老师。
“符舟,那不是你妈妈么?出什么事了这是?”有同学问,符舟也回答不上来,只看见于兰和老师互相指手画脚。于兰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师也是从未见过这等家长。不让一个男生和另一个男生有任何肢体接触?上体育课也不成?这是什么道理!
如此闹剧后来又发生过几次,学校里人人都道符舟妈妈是个疯子,天天逮着这茬找他麻烦。
起先,他们并不当面嘲讽,后来见符舟始终独来独往闷声闷气似乎很好欺负,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
“你妈妈是个神经病!老跑我们课上来该不是喜欢我们老师吧?”一人道。
“那我们班主任一女的她也喜欢咯?”说这话的是个女生,家境优渥,班里大姐大,喜欢一男团喜欢得发疯,书皮、吊坠、衣服等所有用品全都在诠释着她的爱很深沉。别的女生在她面前无一不化作此男团的脑残粉,但绝不敢逾矩觊觎正宫位置。
她不单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支使了一女生去小超市买了瓶胶水,将符舟几本书粘的乱七八糟。
不打女生?呵。女生站在讲台上当全班同学面挑衅他,符舟座位坐在最后排,一本书直接飞过去砸女生脑门上。女生发懵半晌,随后捂着额头吱哇乱叫起来。听了这啼哭,几个护花使者冲过来敲几下符舟课桌。
“妈.的打女生你还是不是男人!”屁大点娃娃,却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男子汉了。
符舟寡不敌众,落了彩,但对方也好看不到哪去。最后班主任踩着高跷闻风赶来将一群人通通带到办公室写检查,对方每人一千字口头教育不请家长,符舟一人三千字必须请家长。因为是他先动手的,还欺负女生。
别人站你祖坟上骂只要没先出刀子就是你不对?妈的什么道理!符舟想问问收礼收到手软的班主任。
“你妈是个大疯子!你是个小疯子!”先写完检查的女生出门前道。班主任耳朵闭着,全没听见。
接到电话的时候符文远正要去开会,他按按太阳穴,让秘书将会议推迟,然后让司机调转方向。
班主任此前只见过于兰,开着红外线将人仔细扫视一番,认定了她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女疯子,待这对母子从来公事公办刚正不阿的态度。今下见了人模人样的符文远,还收下对方两张购物卡,顿觉此人是个好交流好办事的家长,说话简直亲热。
“小舟这孩子,哎,也没什么毛病,平时挺乖的。”班主任满面春风,笑得像极了咧开嘴儿的红石榴。
没毛病,没毛病我爸大老远跑这儿和你聊天喝茶来了?
符文远也不说话,端着一张脸深沉如一潭死水,气势先高人一等。
“就是吧,小舟这孩子太孤僻了,转过来这么久也没交到什么朋友。”这话倒是没冤枉。
符文远看一眼符舟,对方脸上一片青肿,还没人顾得上给他擦药,他倒是也不觉着疼,昂首挺胸,活像一只小斗鸡。
符文远险些被他逗笑了,不动声色咽下去,也没顺着班主任话接,道:“有劳陈老师费心了,我先带他去医务室看看。”
“啊啊啊?是是是!看我粗心了!粗心了!”班主任忙起身,有意要陪同,符文远谢绝。
医务室人不多,上了药,父子俩坐在走廊上。问了打架缘由,向来话不多的符文远难得长篇大论开导符舟一番,又说到符舟那班主任,符舟道:“我不喜欢她那德行。”
“毕竟是你老师,还是该尊重些的。”符文远道。
“她算不得老师。”
“教书育人,只占前头也算得上一名老师。”符文远看看气鼓鼓的符舟,“以后你会遇见各类人,自然存在有辱孔门的,也要相信绝对有春风化雨者。”
符舟瘪瘪嘴,“这些我都知道,当着她面我依然礼貌规矩,但我就希望你站在我这边。”他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小下去,最后几不可闻。
但符文远听见了,他略感诧异地望了符舟片刻,如此向他袒露心事的举动符舟还从未有过。他笑笑,揉了揉符舟头发。
夕阳下,父子俩并肩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