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薛垣猫着腰从掩体后面一跃而出。以肩膀为着力点,一个侧翻滚,跳入其中一个坑内。
祁寒紧接着跳了进来,迅速矮下|身子隐蔽,把目镜屏幕调节成不透明,观察地面上的情况。他们两人在一起时,通常都由祁寒担任侦察。
薛垣稍微喘息一下,摸了摸肩膀,只觉钻心的痛。
虽然突击时用的是轻型火箭筒,后坐力也是惊人的。连续的重击之下,一侧肩臂已经难以抬起。
但身体上的痛苦还不算什么。虽然低着头,听觉与嗅觉却代替了眼睛,告诉他地面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燠热的风沾染着腥味,送来骨骼和血肉碎裂的声音。
火力手在怒吼。高频射速的子弹划裂空气,尖锐的呼啸连成了一种奇异的“嘶——嘶——”长鸣。
薛垣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祁寒的脸。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在目睹同伴们的惨死之时,这个人是否还可以面无表情。
祁寒的脸被目镜遮住了大半,但他的唇依然如往日一样,紧抿成一条直线,直得像死人的心电图。
薛垣的心思忽有一瞬间的游离,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不相**的话——没有表情的人,心也会逐渐失去感觉。
祁寒的心,大概也是没有感觉的吧。
这时,祁寒弯起了手臂,握拳。
薛垣会意,立即调整好了战斗姿势。祁寒的拳向下一落,两人同时跃出散兵坑,开始全速向前飞冲。
眼前一片飞扬的尘土,目镜自动转为红外模式。
这样很好。这样他就不必看清那满地的血肉,在目镜里,它们只是障碍物而已。
军校里带过他的教官曾对他说:你要记住,无论是人还是别的动物,只要死了,就只是物体。活着的人不需要对物体发生感情。
薛垣没有回头,把那片血肉横飞的战场远远甩进身后的黑暗里。
——突破了!
“鸑鷟”的钢铁战线,竟然就这样被一支突击小队硬生生地突破了!
这实在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越过战线之后,他们竟然没有遭到阻击。
继续前进了一段,薛垣隐隐不安起来。
明明已经进入了城市的核心区域,却反而看不见“鸑鷟”部队的影子。似乎那些装甲步兵只在外围布了一圈防线,却没有继续向城中心推进。
城中心的建筑完好无损,连街头花园的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原样,只是没有人。
薛垣知道人都到哪里去了——他们全都躲在地下避难所里。地面上现在除了双方的作战部队,几乎是一座空城。
——难道“鸑鷟”想保护太空城的设施,不愿过度破坏?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薛垣否定了。
夏长嬴是个疯子。
疯子的意思是,他发动战争,并不是单纯以占有资源为目的,更是为了满足他那近乎变躏的残损之花,远比它完整的样子更为动人。
眼前这一派安宁的景象,比外面残损不堪的街道更加诡谲。万物惊惶不定,仿佛在等待着一些悬而未决的什么。
突然,沉默许久的耳机里蹿起一声嘶哑的呼喊——
“隐蔽!快隐蔽!”
穆迪中尉显然已经奄奄一息,拼了命给他们发出最后的警告:“你们快找地方隐——”
最后一个字被爆炸声吞没,无线电随即变成了杂音。
头顶有引擎声由远及近破空而来,地面投下大片不祥的阴影。
薛垣抬起头,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一刹那凝固。
——轰炸机梯队!!
难怪那些装甲步兵没有追赶过来,他们一定是接到了“原地不动,等待空袭结束”的命令!!
不约而同地,薛垣和祁寒掉头冲向两个方向——密集轰炸中,待在一起是绝不明智的。
他们两人必须至少活下来一个,冲进那个该死的备用控制室,启动那个该死的系统。
——不是“应该”或“可能”,而是必须。
机会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第一轮轰炸开始,弹雨铺天而来。
薛垣急速跳跃着,之字形迂回前进,像一只北极狐在茫茫雪原上发足狂奔。
才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城中心上千平方米的区域,便已化为了一片火海。
目力所及,到处烈焰冲天。
爆炸声,机|枪声,房屋倒塌声。
人世间所有的惨象,仿佛都在这一刻集中于此,展示着炼狱的万劫。
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的夜色中,隐约可见城中心的教堂。那对标志性的哥特式陡峭尖顶,如同墓碑上肃穆的十字架。
那个该死的备用控制室,就隐藏于教堂地下三十米的防御工事里。然而薛垣实在很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活着到达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