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处最为严重。最初可能是一两个惊恐的人以为避难所会坍塌,慌不择路地试图打开门,冲进逃生隧道。拥挤中有人开了枪,也或许是走了火。人群更加惶乱,误以为敌人已经攻了进来,最后演变成了一场没有目标的大混战。惨烈的程度不亚于地面上的战斗,然而却是毫无意义的自相残杀。
“都是我们的失误。”一个军官说,“一开始就不该把枪发给他们。”
“那种情况下,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
“唉……那些不见了的枪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等到大撤退的时候,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内部外部都不太平,这叫什么事……”
枪|支回收完毕,两名军官停止了忧心忡忡的谈话,用一辆拖车把箱子运走。
盛锐的心沉了一沉。
无论任何时候,哪怕面对共同的危机,人们也永远不会是铁板一块。
一只半温的手伸过来,压在他的手背上。
盛锐转头。祁寒依旧低垂着眼睫不看他,只有手上的温度一丝丝传递过来。
“你害怕了吗。”祁寒盯着地板问。
“还好。”盛锐翻转掌心,悄悄捏一捏那只手,“但我很担心你。”
祁寒犹豫一下,把手抽了回去。“我听说了你刚才在这里做的事。辛苦了。”
“你在夸我,我懂的。”盛锐眯弯眼睛,“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如果能回去,我……”
话到这里便停住了。祁寒却心有灵犀地转过头,迎上他的视线。
☆、第 22 章
视线相交仅有一霎,祁寒又垂下眼睫。碧绿的瞳又被遮挡起来,如同匣中的宝石,惊鸿一现,便又寂寂然闭锁了光芒。
短暂的瞬息,盛锐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一个小东西。
他想,祁寒的灵魂里一定住着一个很容易被吓坏的小东西。它躲在这副强大的躯壳里,胆怯又期待地向外张望。想要出来,又害怕着什么。
有那么一会儿,盛锐觉得自己捏住了它的尾巴。但它滑溜溜的,只那么一挣,就又脱手不见了。
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把这只小东西捉到手中?
“你看上去很累了。”盛锐温柔地提议,“要不要稍微睡一下?我看着你。”
祁寒想了想,顺从地依言躺下。一条毯子随即把他盖了起来,四周细心地掖好。
盛锐的手按上了他的头顶。这只手和他的不同,柔软得像猫脚心的肉垫。没有长年握枪磨出的厚茧,也没有长年格斗练出的坚硬骨节。
他感觉那只手在他的头发间摩挲,羽毛似地轻拂,却渐渐掌控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很动人的一种感觉,以前也曾经有过。
当他还是一个军校学生的时候,有一次薛垣拖着他,去礼堂看了一场电影。
那天放映的是全息重制版的《泰坦尼克号》,一部地球时代的古老电影。
那差不多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两个互不相识的人被共同的旅程牵引,穿过黑暗的甲板,相逢在一艘注定将会沉没的大船上。
那一刻他感到一阵微妙的心神荡漾。某种不可言说的神秘之物攫住了他,让他有一刹那颤栗的欢喜。他不懂如何形容,只觉得那种感觉很动人。
返回宿舍的路上,薛垣说:“如果我在那艘船上,我要当一个英俊多金的男主角,最后拯救所有人。”
祁寒默默地想:如果我在那艘船上,我想当一个船员,把那艘船好好地开到目的地。
不经意间的想法,却成了他不知不觉为自己描画出的人生图景。
后来,日复一日,他穿着制服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走过。
他做的事百种千样,但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名称:工作。
那些被他帮助的人满怀感激地说,你是个无私的好人。
但他知道,这并非出于无私和伟大。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使自己感觉,自己并不是毫无价值的。
在世界这艘大船上,他找不到属于自己个人的位置,于是把职务当成了唯一的角色。他的眼里没有“人”,只有工作项目与工作对象。他就这样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一张任务清单,用一个一个的“d”标记过去的每一天。
但现在坐在他身旁的这个人却是不同的。既不是他的工作对象,也并不仅仅是他要代替祖父去报答的人。在“盛锐”这个名字后面,没有那个可以让他填写“d”、画上一个小勾的空格。
那么,这个人对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思索着这个问题,祁寒让自己的意识沉入深海。
人群后面的空地上,薛域背靠墙壁打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隔离区的布帘忽然被掀起,薛垣躺在手术床上,被几个淡蓝色的人推了出来。
“都让一让,小心不要碰到他!”淡蓝色的人喊着,“他的脾脏破了,一碰就会大出血!”
透过布帘撩开的一角,薛域看见地上放着一盆鲜红的血水。那是从薛垣腹腔内引流出来的。
薛域踟蹰片刻,走过去问医生:“请问……他还需要输血吗?我是他的弟弟,血型一样。”
医生看了他一眼,“暂时还不用,血库现在还是满的。如果需要,我们会随时通知你。你留意他的情况。”
薛域点点头,坐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