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落地点亮桌上的烛灯,看到床头矮柜的食盒,点心已经吃剩,便收拾了,将新提来的大食盒在那放下,打开盖子。
热腾腾的香气立时散发出来。
他见叶宜彬躺着,料想是身体不适,忙问:“叶先生,小的扶您起来?”
“啊,不用……”叶宜彬连忙摇头,“多谢你,请回吧……”
“还有什么吩咐么?”
叶宜彬轻声道:“没有,请回吧。”
“小的告辞。”家丁退出屋子,恭敬地掩上门。
叶宜彬拥着被子,忍着下身的软麻不适,缓缓撑起身,靠在床头。歇了一会,摸到外衣,迟缓地拿起披到身上。
他看那盒里,有一碟包子,一碗碎肉小葱汤面,一碗香菇虾仁粥,和一盅红枣甜羹。做得颇为精细。
他慢慢拿起筷子,又望向屋里摇曳的烛光,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第四章 辞别
第二日躺了一天,陆续有学生前来探望。山长不放心,执意请了个大夫来问诊,诊脉后也不过说是心气虚浮、疲惫虚弱,让安心休养。
山长见他脸色不大好,暗忖大约是结亲一事触动他心病,令他思虑不安。私下安慰道:“子林,宋小姐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安排妥当了,不会伤了颜面,你只安心就是。”
原烽这孩子,看着对子林很不以为然,但昨日嘱托的事,他都认真应了。前日也是他来告诉自己子林险些在课堂跌倒的事。这孩子表面傲气,人到底是不错的。山长想到这里,面上露出些欣慰之意。
叶宜彬心事重重,也只微笑应道:“多谢山长,子林明白。”
到了晚间,他终于能下床走动。沐浴换衣收拾整洁后,他坐下来,在烛光下提笔写信。
一大早,天还未亮,他就带上几件衣服几本书,离开了书院。
他也不知要去往何处。出了书院,选了背离街市的偏僻小路,沿着一直走。
他给山长留了书,感谢了他的收留和关照,愧疚自己不辞而别。其实,也知道这么做,山长必然心中失望,可自己……实在没办法当面向他辞行,更没办法说出真正的情由。
八年了,早已经将书院当做自己的家。心里纵然不舍,可总也胜过将来……想到那种情形,他脸色顿时微微发白,加快了脚步。
罢了,天地之大,总有栖身的地方。即使不能长久,他也甘愿漂泊。无论受多少苦,心意不能违背,誓愿也不能打破……
走了一个多时辰,穿过一片林子时,身后忽有马蹄声响。
回头一看,立时心中一慌,暗暗吸气加快脚步。
原烽打马赶上他,横拦住他去路。
叶宜彬心一横,迎视他。“你要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两人同时开口。
又同时沉默了一阵,叶宜彬道:“我去哪里是我的事,让开。”
原烽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难道你对山长也是这么说?”他一早到叶宜彬屋里,看见桌上这封信,上头写着山长亲启,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不必拆封,也知道这是一封不辞而别的留书。
叶宜彬一看这封信,心中一震。强作镇定道:“我对山长怎么说,不用你过问。你私自外出,还不回书院上课?”
“老师都私自离开,又怎怪学生效仿。”原烽扬眉道,“你记挂学生上课,怎不想想你一走,谁来给书院的学生上课?”
“天下人才济济,自然能有比我更好的……这你不用忧心,你好好念书,准备明年春试就是。”
原烽心中升起一丝急躁,盯着他道:“……你要走,怎不同山长当面辞行?他见到你你这封留书,该怎么想?”
叶宜彬心中原本有愧,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他抿了抿唇,说道:“我于礼不合处,也不止这桩,那就劳烦你回去代我向山长赔礼。”说罢,转了身继续走。
原烽道:“好任性。”跳下马追过去。
他追上叶宜彬,站在面前,“前日有关你亲事那些话,本不是我真意,向你赔个不是。你不肯耽误女子终身,为义而舍礼,不失君子之道。”他注视着他,语气十分诚恳。
叶宜彬听他道歉,反倒微微脸红。知道他不是那种损人谋私之人后,心中蓦然十分欢喜。
可眼中光芒亮了一瞬,却又冷却下去。
——自己离开书院,并不是因为他前次讥讽,而是……
而是为了不让纠缠越来越深、错事越来越多!
断袖之情,本已不堪;师生乱性,更是违礼。原烽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这样下去,岂不毁了一生前程?他不懂事,走上这条歪路,也是自己的过失。身为师长,竟与他沦入情错,就算没有引诱之过,也有教导不善之责!又怎能……
又怎能一错再错,愈陷愈深?
他不禁脸色发白。抬眼正对上原烽期盼的目光,他垂了眼,轻声道:“不是为了这个。”绕过原烽继续走。
原烽不由着急:“那是为什么?”忽然神色一动,盯着他,“因为我对你……”
叶宜彬顿时满脸发烫,半晌道:“不**你的事……是我自己……”说到这里便止住,加快步子往前走。
原烽皱起眉,追上两步,一把将他的包袱抢过来。
叶宜彬转脸看他,气恼道:“你做什么?”
“学生不该替老师分担么?怎能让老师受累?”原烽把马唤过来,将包袱往马鞍旁一挂,继而骑回马上,俯身向他伸手,“要去哪里,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