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三在这种失去自我的存在的恐惧之中清醒了过来,他觉得自己似乎隐约能明白暗堕的痛苦因何而生了。他紧了紧握住刀柄的右手,为了不被秋风盖过而提高了声音:“不巧的是,我对您所说的那种天方夜谭一般的……”
“义元!你疯了吗!!”拒绝的话语被打断了,从声音来判断,闻讯赶来的大概是药研。一度被他控制住的人见机又挣扎起来,一面喊着求助的话,一面试图挣开被扭住的右手。
“这个女人不是审神者!”袈裟与落叶燃起的火焰燎起了阵阵烟雾,可宗三已经无暇恐惧了,他隔着火光向对面喊道。“不过是冒充主上的敌人罢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药研也喊回去,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念之间便造成最糟的后果。
“药研,你看好了,这个女人——”
说话间,怀中的人突然猛地向后一仰,撞上宗三的胸膛,紧接着头一偏从刀下躲过去了。然而这种虫篆之技何曾能对付丧神奏效,映着火光的刀刃一闪,一颗首级便滚落在秋叶铺就的地毯之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附着在那具尸体之上的微弱灵力不多时便散去,显露出主人原本的模样来了。
“——不过如此罢了。”
在铅色凝重的云层之上恭候多时的冷雨终于落下来,燃烧在两位付丧神之间的火焰在顷刻之间便只剩下几缕苟延残喘的火苗了。这一场雨水仿佛要抚慰这位不幸的付丧神一般,体贴入微地亲吻着他每一寸皮肤,却只淋得宗三身上的那一抹鸨色愈发地亦真亦幻地朦胧起来,宛如日复一日求而不得的念想。
“我对那种天方夜谭一般的诺言并没有兴趣。若是沦落到要相信那种毫无根据的奇迹的地步,我的尊严也未免太过廉价,不是吗?”宗三呢喃着未能说出口的话语,他站在秋日的最后一场豪雨之中,身体因寒冷与激动的余韵而颤抖着。
付丧神有些恍惚地想道,这场来自命运的挑战,是他赢了。
章十四 + 尾声·其之二
雨歇在半夜,当第一支远征的队伍踏入本丸的大门时,微弱的晨曦正好照进雨露留在秋叶上的最后一滴恩惠。
寻回审神者的任务并没有付丧神们想象得那么艰难,由侵入者的灵力构成的伪装业已消散,他们最终在一块山石堆就的狭小牢笼之中找到了他们的主上。年轻的女性昏睡不醒,灵力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身体里流淌出来,散发出金木犀一般的甜腻的味道。
当最后一支远征队伍也回到本丸的时候,苍茫的暮色已经笼罩了大半边天空。本不属于这里的尸首以及袈裟与落叶未燃尽的残骸也处理妥当了,前一日发生的巨大变故仿佛已经离了他们很远很远,整个本丸被一种令人不忍打破的安详所包围了。
江雪收拾妥帖,走到宗三的房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犹豫再三,最后看着屋内摇曳的烛光,还是叩响了房门。
“请进。”
宗三正坐在暖色的烛火之下保养着自己的本体,见江雪进来,他将刚刚上好油的刀身搁置在一边。
“今日我归城的时候,你没有来迎接我呢。”没想到江雪竟然会以这样的话题开头。
“……抱歉。”
“并非是在责备你,相反,我是来道谢的。”
“道谢的话就不必了。短短一日,已经收到了太多的谢意,说实话……有些不知该怎样应对才好。”宗三的坐姿端正,他低着头,露出有些困惑的笑容。
“一事是一事,”江雪在这些方面严谨到了有些刻板的程度,“我与第一部队的其他成员还未表达谢意。所谓心意,是一定要传达到,马虎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