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有份东西忘在了书房,所以来看看。”
“那找到了吗?”
“没有,可能记错了。”
叶澜点点头。
“你呢,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是一个过于亲密的问题了,好像丈夫在质问晚归的妻子。但从沈妄秋嘴里说出来,这话却又似乎顺理成章。
叶澜没有察觉出丝毫的不妥,他有些兴奋地冲沈妄秋道:“我夜校就是这个时候下课啊,还有不久就考试了,老师说我应该可以考上。”
沈妄秋在他说话的时候微微转过了头,看向了别处,他头一回发现自己见不得叶澜如此快活的样子。
“会穿外卖的衣服是因为白天在兼职。”叶澜像是一个离开父母后取得了一点小成就的孩子在同人炫耀,“这样两不耽误,挺好的。”
“挺好的”这三个字令沈妄秋觉得极不自在。
“沈先生呢?过得好吗?”
最简单的一句寒暄,沈妄秋却想了很久,他很想也同叶澜一样,炫耀自己在与他分开之后生活变得如何精彩,可他办不到,凭什么他还滞留在往事之中无法回头,叶澜早却就已经脱离了泥沼,遥遥领先,足以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呢。
“我过得好不好很重要吗?”
叶澜愣了愣,他心底的喜悦渐渐淡了,也逐渐回过神了,他与沈妄秋已经没有关系了。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我只是……”
叶澜有点难过,他只是还没有学会如何不去关心沈妄秋,也还没有学会要怎么改变一有令自己欢喜地事就想第一个同他分享的习惯。
“叶澜!”沈妄秋在口袋里死死地握成拳状,“你一定要这样……”将我们之间的界限划清吗?
沈妄秋的心里空荡荡的,他看见叶澜面上的血色在短短几句话内褪尽,自己的存在似乎只能令叶澜恐惧和不安,大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你不需要道歉,是我刚才声音太大吓到你了。”
他朝门外走去,决定最后一次和叶澜说再见,“还有,我也过得挺好的。”
时间总会流淌而去,而人和事都会变。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除此一次交集外,两人断断续续也在各种场合不期而遇过。
譬如叶澜夜里去上夜校,遇到过加班回家的沈妄秋,两人在路边匆匆打了个招呼,然后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客气而陌生。
而叶澜兼职外卖员时,也曾去过沈妄秋的公司。他送完外卖,想起沈妄秋大概在这儿,就偷偷地逗留了一会儿,恰好看见沈妄秋从电梯里出来,他躲在角落里望了两眼,才从后门骑着自己的小电动继续去送下一单。
沈妄秋此后也去过夜校几次,散了些钱财,帮叶澜疏通了一下关系,也与一些领导打了招呼,甚至也同叶澜的同学打过几次照面,给了些好处,让他们与叶澜好好相处。不过这些也都瞒着叶澜,他从窗户口望进去,日光灯下,叶澜咬着笔在做题。沈妄秋很想制止叶澜这个坏习惯,可他不能了。
沈妄秋自认不是个多管闲事拖泥带水的人,唯独这件事,他自己也说不清花了这么多的心思,究竟在图些什么。
夜校放学时,叶澜背着鲤鱼乡123小跑出来,脸上的眼睛划到了鼻梁上,他扭头用自己的肩膀把它扶上去。
沈妄秋跟在他后头,看见他跑到路边的小摊去买一个鸡蛋饼。
摊子里外三层的人,他踮着脚把钱递过去,站在最外头安安静静地等,到人群都散了,他有点小失落地问摊主,“阿婆,我的饼还没有给我。”
“噢——你还没有呀,等一下噢。”
叶澜就笑了,“嗯,好!”
摊主同叶澜有过数面之缘,“小伙子还在这里读啊?不是考试过了吗”
“嗯,考过了的,不过怕考不上,约的课程也还有几节,就继续念着,这次不行下次还考。”
“考哪里呀?”
叶澜局促道:“我不大聪明,就想考个师范的专科,以后……”
沈妄秋听到叶澜的声音,一字一句入耳,却让他觉得这夜更静谧了些。
“以后做什么都行,能过日子就好了。”
“哎哟,本来这样就好了呀,只要不偷不抢,钱够用就行了的。”
叶澜又踮了踮脚,他看着锅上快好的鸡蛋饼,笑道,“嗯,这样就很好了。”
叶澜是个言辞并不丰富的人,一个“好”字大概是他最未来的全部期许,然而这个期许里面,不会再有沈妄秋了。
“小伙子是个踏实人。”摊主边说着寒暄的话边把饼给了他,“多加了个蛋的,害你等久了。”
叶澜接过去,抱着热乎乎的饼咬了一大口,嘴角上沾了点酱,“谢谢呀。”
沈妄秋只跟了这一段,而后他站在路边,看着叶澜转过身,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沈妄秋也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听见叶澜冲着那摊主喊道:“再见啦阿婆,我考上了再来买你的饼。”
他对每个人都留有三分情意,哪怕素不相识。唯独对自己,避之不及——沈妄秋这么一想,兀的觉得自己做人还挺失败的。
李管家听到楼下开门声的时候已经深更半夜了,他战战兢兢地举着一个扫把下楼,却发现客厅的灯开着。
“先生?”
“嗯。”
李老头松了口气,他稳健地下楼,把扫把往楼梯角一靠,“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要吃宵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