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脚步声缓缓走来,叶玄羽一身白衣灰纱,面容冰冷,犹如多少个日月年轮之前,那个踏着干枯树枝匆匆走来的人。
轻轻坐于床前,端着药汤的勺喂到嘴边,一阵药气和着墨香缠绕滋生,叶无名抬手抓住那人手腕,用干涩嘶哑的声音道:
“叶玄羽,我喜欢你。”
第一次,叶无名分明看到那人的眼里有了一丝颤动,水光粼粼,雾气朦胧。
忍不住手上发力,忍住身上的伤痛,从牙缝中又挤出一句:“叶玄羽,我喜欢你,你可愿应我?”奋力撑起身来,用干涩的嘴轻轻去碰那人的唇。
第一次,冷若冰霜的道士微微颤抖,粉色温润的唇微张,呼吸零乱,轻轻吸入一口气。
然而,只一瞬,眼神中氤氲的水气尽散,那个冷脸冷面的道士又回来了,只淡淡的道了一声“别闹了,喝药”。
多少个日日夜夜,曾经多少句或真或假的:我喜欢你,都得不到回应。然而今天的叶无名已经不是曾经的叶无名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求何物,所求何人。
叶无名眉头紧皱,猛地起身,翻手将他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跳下床来,向眼前这人步步逼近。
叶无名声音暗哑,将叶玄羽逼至墙边,眼睛里似有重重火焰:“叶玄羽,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九年了,这九年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我喜欢你,你是听不到,还是听不懂?还是装听不到,还是装听不懂?”一把紧紧的抓起叶玄羽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叶玄羽,我喜欢你,你若不信,我把这心抛开于你看看!”手指不小心钩到衣角,露出胸口鲜血淋漓的伤痕,这伤痕的背后,是一条长至小腹的疤痕。
他戾气太重,只有潜行修道才是正法。
他是殷墟的大劫,不能救啊。
师父和师叔的话一瞬间涌上叶玄羽的脑中,仿佛十年前那个躺在白玉法坛上的少年不曾来过。
叶无名将叶玄羽逼入墙角,瞪上叶无名深情款款的眼神,叶玄羽冷静的轻声道:
“叶无名,我是你师父”
“师父又怎样?”嗤笑一声,狠狠的抓住对方的手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说“只要你应我,你让我留在殷墟也好,下山降妖也罢,匡扶叶氏也好,救世济民也罢,我都随你去!你若要为人,我与你为人,你若要成仙,我便随你成仙”充满血丝的眼望进一双金色的眼眸,里面映出自己的影子,“叶玄羽,我喜欢你……”
有些话多了太多次便成了真,说到说服了自己,却没有说服对方。
然而叶玄羽始终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叶玄羽,轻轻眨眼,随即扬起眉一字一句的说道“叶无名,我是你,师父”将最后两个字狠狠地咬下去,决绝且狠厉。
“我从没把你当我师父!”叶无名双眼通红,突然抓起叶玄羽另一只手腕按在墙上,却不小心碰到了桌案上一叠厚厚的书卷。
一本本书籍狼狈的散落在地上,零散的纸张在空中如蝴蝶一般飞舞飘散,叶玄羽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叶无名感觉到,握着的手腕突然猛地要挣脱,仿佛不为人知的秘密将被公之于众。
随手拿起一张,这纸上用工整利落的正楷端端正正的写着无数个“正”字,一张一张,一页一页,每一张都写满“正”字,仿佛九年来岁月的所有积淀都沉浸在这一张张的纸上,有些已经卷翘发黄。
往日种种依稀涌上心头,从那个自屋顶跳窗而入的夏夜开始,这个人的每一句或玩笑,或深情,或甜蜜,或俏皮,或伤心,或愤怒的:叶玄羽,我喜欢你……都被勾勒为一笔,写出无数个“正”字,然后随岁月,伴随着硕大书桌上青花白瓷瓶里早已干透脆弱的枯枝一起,安静的躺在书房的角落,四下无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拿出来,轻轻抚摸这些笔迹,仿佛可以看到那人一边钩起的嘴角,嗅到那日隐隐而来的枇杷香,恍如昨日。
满眼血丝的抬头,正对上冷言冷语的道长坚定罡正的眼神,叶无名眼眶通红,水气朦胧,眯着眼睛问道:“叶玄羽……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布满水气的的眼神只一瞬,手中的手腕猛的挣脱,叶玄羽整顿衣冠,脸上从容不迫,刚才的慌张与动情都一晃而散,缓缓说道:
“叶无名,我是你师父。”
天罡正气的仙门名士,匡扶叶氏的道家弟子,执掌殷墟的傲雪风骨,那个不知冷暖的道长又回来了,叶玄羽提起衣角,淡淡的说:“我去拿药”随即便转身离开。
冰冷的夜,如雪般寒霜的月,刺骨的寒风,一盏忽明忽灭的灯,叶无名一个人呆呆的站在书房,望着一地的“正”字,心如万般刀剑千刀万剐,忍不住要张开嘴呼吸,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
叶玄羽啊叶玄羽,神鬼亦有心,你的心呢?
那一日在柳门坟地,江家女儿低声倾诉:我知他是鬼,只要能同他在一起,我便甘愿。
盈盈环绕,久不能散。
叶玄羽再也没来过书房,叶缘和叶无之轮换着给叶无名换药。叶无名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往日里再痛也不皱眉头的人整日紧锁眉宇,往日里最喜欢c-h-a科打诨的人却突然惜字如金起来。
叶无之无意间说与叶玄羽听,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道长却缓缓皱上了眉,连一句冷漠的“哦”都没有说出口,张开嘴即是一声叹息。
秋风卷着落叶掉落在殷墟洁白光滑的白玉地面上,郁郁葱葱的山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