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听他道歉。他心头升起一阵微痒,又看他脸色带红,怕是不好意思了。繁羽知晓这人性格,向来不假辞色,对他更是凶狠,从未想过还能有江慈心向他道歉的一天。
脑中虽不明白着江慈心为何突然转了性,却也不想给江慈心难堪。知道他这般性子,若是道了谦还被人驳了面子,下不来台,只怕要恼羞成怒。他明白这个道理,见他表情别扭,猜想这人必定生来顺心如意,少有给人低头之时,不由多了分说不清的不忍来。既然这人都道了歉,自己又何必让他为难?
他抿唇一笑,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晓了,不会再记着了。”
江慈心见他轻易应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你过来点,我抱你上马。”
繁羽点点头,于他身前一掌的距离,乖乖站定。
江慈心看他乖顺的模样,不由又顺了气,一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托上了马鞍。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垂眸,视线刚好相触。
两双眼就此对上,如同刚蒸好的一团糯米糕,搭住了半张轻薄的糯米纸。
纸融糕黏,再也分不开了。
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繁羽坐于马上,头一回在高处俯视江慈心。
他们之间,几乎从来都是江慈心居高临下地瞥他,他要一直一直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这似乎是第一次,繁羽能看到仰着头看他的江慈心。
不,不是头一回,还有一次的。
他记得的。
那时江慈心躲在落霞阁的浴桶里,一双眼又亮又凶。他在桶边垂头看到了他。
一人浑身赤裸,一人全身湿透。
他是头一回知道,人的眼睛里也会有刀子,看一眼,就能划开他的心,让胸口透凉。
那时候的繁羽,怎会想到浴桶里的人会在不久之后,亲手把自己抱上他的坐骑。
他几乎着迷般望着那双眼。连他自己都无法细说,为何会对他如此着迷。江慈心对他颇多刁难,他却能只为此刻一眼,将那些统统忘却。这双漂亮的眼眸怎会生于江慈心身上?
若这双眼生在别人身上,他是不是也能喜欢上别人?
这人气他,辱他,骂他,厌恶他,却又将他抱上马。
繁羽忽觉命运多变,毫无道理可言。那晚他若是叫了人来,是不是再也无缘见到江慈心?
他若没有厚着脸皮豁出一切跟他们走出那座城,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江湖是什么模样?
他在落霞阁学歌学舞学伺候人,却从不知与心意相通之人相拥共眠的滋味。回想那不远之前的过去,却觉得恍若前生,好像已经隔了很久一般。但是这几日的奔波而来,也让他毫无踏实感。
不久前在落霞阁的日子与现在的日子,哪个才更像是梦呢?
从前的一些欢乐,一些痛苦,一些苦恼,一些无奈,或许在他生命中都会淡去痕迹,只有眼前的江慈心,竟让他觉得如此真实。
也许多年后,他也会成为自己最为丰富多彩的一场梦。
可是,他心底清楚地知道,他绝不会后悔做了这场梦。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慈心,将这个灿若朝阳的青年印在脑海中。
繁羽心口微酸,眼圈一点点发红。
眼内缓缓浮出一层泪液,他连忙低头,略闭了闭眼,没让那水珠落下。泪液被眼睑一挤,渗出些许粘在睫毛根部,闪闪发亮。
他微微一笑,用清亮嗓音对着江慈心轻声道谢:“多谢江大侠。”
江慈心却是明显看到他眼睛红了,他并不知道繁羽想到了什么,只能愣愣地抬头看着他,见他含泪一笑,温言道谢,只觉得心口砰通一下,里面被人攥着,紧紧一握,好像塌了一块。
他忽觉紧张,低下头,不自然地喃喃道:“谢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江慈心翻身上马,略贴着繁羽的背脊,两手略带僵硬地围过,虚拢着他。
不知刚才哪里出了错,他现下有些不敢轻碰繁羽,可闻着他身上飘来的隐约香气,又让他想将他牢牢抱住。
他从不擅长认错,若是道了歉还下不了台,多半是要恼羞成怒的。他知道这几日对这小倌有些太过为难,一声抱歉,或许不足。只是他横竖都是道了歉的,不管这人收不收,再给他甩脸,他江慈心可不会对他客气。
可没想到这人也并未为难他,而是轻声应了。
这人初见之下,的确是让他厌恶恶心,这人的身份是一部分缘由,更多的原因是他在恼怒,自己居然会觉得一个妓子……还挺顺眼的。于是每见这人一次,就会想起自己曾对这人生过片刻好感,越是恼怒,越是要为难他。
这人被自己欺负怕了,知道自己讨厌他,就更加小心地蜷缩起来。
江慈心见他那副模样,又会莫名地烦躁。越是烦恼,又越是会凶他。
可是,便是这样,这人都愿意救自己。
那是非常迷幻又绮丽的一夜。
他也是在那夜才知道,这人原来偷偷喜欢着自己!
欢喜跟嫌恶交错,将他的脑海搅得一片糊涂。
他一回想起那晚跟这人抱在一起,自己像傻瓜一样不停亲他。这人也反复地说着喜欢自己,他被那沙哑亲昵地哭音一遍遍地安抚……
他头回感受到这么缠绵的情愫,那场景就是此时想来,都让他心头一热。
可以吗?
他可以为了这人对自己的喜欢,而单纯地感到喜悦吗?
江慈心偷偷收了收手臂,将这人虚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