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解下,张衎终于开口向他描述了事情经过。宋云村听得很震惊,人家说,虎毒不食子,还没有听说过老子雇凶打儿子的,要打自己在家打不就完了么。
会不会你搞错了?他引导张衎往好的方面想。这么久相处下来,即使张衎不愿意承认,他也知道张衎和父亲的关系不同一般。他那个对他不算负责任的老子,张衎还是相当看重的。
在一番回忆和讲述后,张衎差不多濒临崩溃的边缘了。他固执地说,不会搞错的,他们说他是工商局的,不会搞错的。
宋云村又着急又心疼,伸手用拇指给张衎去擦将落未落的泪滴,被张衎偏头避过了。然而宋云村很固执地伸手,坚持要帮张衎擦眼泪。张衎终于哭了起来,是一种毫无预兆的激动,他用手盖住脸,迅速地哭了起来。
轮到宋云村没有方向了,不过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合身抱住了张衎:这样的爸爸,我们就不要他了。不要他又怎么样,我们已经长大了啊。现在应该是他求着我们来尽孝心。他拍着张衎的背,就像安慰一个小孩子:不伤心了啊。
但是张衎非常伤心,难过得快要死掉了。堰塞湖倾塌的一刹那,从前山村所有平静的风景都被冲击得荡然无存。宋云村开始絮絮叨叨给他讲些事,讲自己听到过的别人家的一些矛盾,试图让张衎相信他不是最悲惨的一个。大约十多分钟后,张衎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很感激宋云村的耐心,也很清楚他的好意。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对宋云村怀有强烈的好感和信任,也第一次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珍贵。
他头枕在宋云村的膝盖腿上,胸前趴着小钻石,他摸着小钻石的脑袋,宋云村摸着他的头发。宋云村还在唠叨,而且有了跑题的趋势:后来我堂妹就一次也没回来过,十多年都在贵州,一点也不想他爸妈。你说孩子养了这么久,就因为财产这个多分点,那个少分点,就弄得亲情都没有了
张衎突然说:小钻石是孤儿呢。
宋云村立刻接下了这个话题:是呀,你看它现在也不是好好的,还是有人来喜欢它,世界上几只猫像它这么开心。
宋云村,张衎真心实意地说,向上望进宋云村的眼睛里:如果没有你,我就会去死了。宋云村吓了一跳,抬手在张衎嘴上拍了一下:什么死!别把这种话挂在嘴上。看到张衎认真的神气,他忽然心生担忧,觉得不是虚张声势。这脑残儿童还真别把寻死觅活当时髦啊。我被你弄得这么丑我都还没想死呢。
哭过这一场之后,张衎就好像突然看开了。父亲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他知道以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关系了。他的生命在二十五岁的这一天,不得不翻篇了,翻过这不知所谓的前章。
35.更好的人
新年的时候,宋云村伤后第一次去看了父母。他父母被他吓坏了,又庆幸还好没危及生命落下残疾,张罗着要通知他妻子,又要求他搬回来住。宋云村好不容易从父母家退出来,张衎在外面等他,用围巾把他的大半个脑袋包上,不要吓到路人。然后他们开车去看了贺岁档的电影。
宋云村很高兴,时隔这么久,第一次有了正经的外出娱乐。虽然这部喜剧电影并不是很好笑,但是他还是觉得很满意,过年欢腾的气氛感染了他,让他觉得生活和乐富足。
三月,江一静的案子首次开庭。宋云村和张衎都去了。被告席上的江一静憔悴得不成人形,拜她所赐遭受了莫大痛苦的宋云村却愿意原谅她。张衎现在终于恢复了一点善良,承认是自己玩弄江一静在先,是自己不对。这件对几个人的生活都发生重大影响的事件,对他们两个来说,却已经是过去式了。所以从他们来说,并没有要惩罚江一静的心愿。但这样的刑事案件是公诉的,和他们的意愿无关。
庭后,江父找到了他们。江建设已经老了。和张泰兵良好保养下的风度翩翩不同,江建设有种饱经风霜的苍老,鬓角斑白,原本挺拔的身影也略微矮了下去。他还认识张衎,女儿当时哭着质问他,张衎说是要报复她是为什么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自己年轻时候犯的错,遭了报应。他不恨张衎,也不怪女儿,现在,她只想减轻女儿的罪责。张衎要他怎么认错或道歉都可以。
他愿意用大半辈子积蓄的钱财来赔偿宋云村,给女儿减刑。
张衎有些难以直视江建设,不能把眼前的老人和记忆中的男人重合,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要报复他女儿是为了什么。可笑可耻几乎令他无地自容。
他们同意了江建设的请求。五月,八十万的赔偿款,换来江一静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两年的判决。宋云村后来把这笔赔偿款又给江建设退了回去,男人老泪纵横。
这年夏天,开发区的曲江支流被附近居民投诉,政府大力查处,关停了几间污染企业。其中,宋云村的环保材料厂赫然在列。两天后,传来宋云村表妹卷款逃跑的消息。在宋云村全权放手的将近一年时间里,这家公司民间借贷了数百万款项用以投资。但账目支出的明细却一塌糊涂。这些债务在利滚利后已经高达千万。
那是充满混乱的一个月,张衎代替宋云村在各个机构跑来跑去,办了无数的手续,求无数的人。宋云村其实没有那么多现钱,来一次性偿还千万元。在被追债的最后时限内,宋云村对张衎说:把这个房子卖了吧。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