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昏晕光芒。
太子殿下侧耳细听檐下金铃铁马交相撞击,看着莲花灯中灯火逐渐燃尽,终至于熄灭。
秦无庸继续沙哑念着皇帝的祭文,泪如雨下:
“昔者奉天明命,相继为君,代天理物,抚育黔黎,彝伦修叙,井井绳绳,至今承之,生多福恩,不忘而报。”
李元雍站立窗前,犹有桂子香气袭人,幽然疏溣五脏,令人心头清明。
他痴痴看着西北长空黑暗。食腐鹰鸩仍在天空中盘旋,吞噬着人心底最后的柔软。万里黄沙随风骤起。沙梁渐渐锻造出坚硬如铁的臂膀。那臂膀炽热若火也冰冷如冰。
他心中反复低念:
“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
当时雷雨寒。刀光反射凛冽月光,千军万马直取敌兵人头。战争寒光不会消褪勇士的血色,男儿高亢的声音冻僵在冰天雪地,枯朽的枝干上高挂着刀剑,站马嘶鸣悍鹰悲歌,留下来的只有沙原荒凉和野鸟飞影。
“兰橈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长安步步叵测,洛阳战鼓如雷。金戈铁马,他曾经笃信他的肩膀可以撑起属于他的江山。他笃信他的虔诚和忠心能够撑起属于他们的人生,他以为耐心的等待便可以俘获猎物,他却忘了,有人天生是草原上的苍狼,是雪山的白鹰。
他生在边疆,注定死在边疆。他是大唐的武将,他理当守护自己的疆土,一雪前耻。
“爰命皇帝,寄之司牧,观其体自舜禹,以成厥政,则朕窅然汾阳,无负於时。何尝不问寝以侍膳,候颜而顺色?”
月光影淡薄,鸟雀从宫殿上空急速飞过。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他殚精竭虑,为他承担所有重负,熬尽所有心血,甚至不惜以命相抵。然而他却看不到,有人也会牵绊、思念、执着。
秦无庸已然泣不成声:“兹特遣使赉捧香币,祗命有司,诣陵致祭。惟帝号英灵,来歆来格!尚飨!”
一身麻衣的东宫储君,听着那些盛赞先皇的词句,心中却不断闪现一首道尽离别的诗词。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落叶满长安。
他最后还是不能推开崇文馆的鎏金大门。他与他还是隔着生与死。他知道门外的他始终在守护他的生命,纵然被钉死在门前,也不肯让别人有机会诟病于他。
他殚精竭虑,足够成熟,足够担当,足够为另一个人撑起天空。
他却不知道门内的他,坐在那里侧耳细听着所有的动静,心脏崩裂,肌肤蒙尘,双目紧闭。
他为自己铸造了一扇死门,放了自己一条生路。而他却始终坐在门内,面容依旧,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只能枯坐在门内,一直等待,直到最后的,所谓的终结。
第一百零二章 帝陵
太子一身衰衣,九跪九叩,亲自扶天子灵柩至皇帝陵寝宣陵。四方般若,八部摩羯,数千名高僧岩土趺坐,鲜花芬芳檀香环绕,喃喃颂祝着不灭的佛谒:“人心渴望,佛口宣扬。如春风至而花开,似秋水清而月见。亦如我皇帝每年应圣,特展花筵,表八宏逢时主之时,歌万乘应流虹之日。一声丝竹,迎尧舜君暂出深宫;数队幡花,引僧道众高升宝殿。君臣既能会合,内外欢呼。明君面礼于三身,满殿亲瞻于八彩。牛香再惹,鱼梵虚徐。得过万乘之道场,亦是一时之法身……”
后有僧侣道士王孙公爵行随队仗,皇祚数千人,后妃宫主皆按礼制,随太子起身叩拜。
长安白衣如雪,天下恸哭,一片缟素。
皇帝宣陵紧靠则天女皇的乾陵,两者皆是以山为陵,因山而阙,气势雄伟,规模宏大。千山头角口,万木爪牙深。
从高大门坊直至皇帝陵寝,共有华表、翼兽、鸵鸟、石马及牵马人顺序而列默然迎接皇帝棺椁。六十一个蕃酋侍立左右,预示皇帝英灵不灭,始终俯视这片他为之奉献所有,却最终一无所获的苍茫河山。述圣碑笔力遒健入骨三分,记载皇帝祷文,为太子亲笔所书:
“先帝昔晏驾,兹山朝百灵,崇冈拥象设,沃野开天庭。”
文武百官山呼万岁,跪在气势磅礴,蔚为壮观比拟大明皇宫的宣陵之下。
唯独李元雍一身黑衣,手捧光烈帝仅存的骨殖,在数位内侍都监的搀扶下,走过长长的司马道,穿越眉目如画的石刻群,进入上陵祭祀宣殿。
众人跪在他的脚下。
宫人躬身退到一边。太子居高临下回望山脚。宣殿凌空俯藐,南面而立,北向而朝,仍具有王族的庄严气势。
永光公主、新城郡王,安国公等功臣贵戚陪葬墓众星拱月,陪在一旁。
他们静静矗立在风雨岁月中,将会与皇帝相伴千载春秋,永世不灭。
宣陵四处有高大垣墙围绕玄宫,墙四隅建有角楼,正中各开一门,南日朱雀,北日玄武,东日青龙,西日白虎。
太子独自捧着骨灰坛一步一步走入墓室,在四处皆是明黄绸缎与珍玩玉器的宽阔地宫中,将李愬恭的骨灰放入皇帝身旁。
父子君臣,生不能得享天伦,唯愿死后阴冥相会,可以悯却前尘恩怨,再能聚首。
李元雍低声道:“祖父,父亲……来陪伴着您了。有朝一日,孙儿……也会躺在您身边。祖父,您不会觉得孤单的。”
太子殿下泪水早已干涸声音枯竭。他抚着冰冷金玉骨灰坛,似乎能够汲取光烈帝在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