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是冯希坤派过来的耳目,故而也无意解释,直接冷淡答道:「你开车就是了!」
虞光廷凭借着自己这个笨方法,还真是找到了那家小咖啡店,同时发现这家店子其实离自己那处公馆只隔了两条街,步行也能走到了。
司机以为他是要吃点心,又没有陪他同吃的道理,故而就坐在汽车上不曾下来。虞光廷独自推开店门后探头一瞧,果然是看到了柜台后面的那个白俄伙计。
白俄伙计和他记忆中的形象是完全一样的——白衬衫黑长裤,打着个小领结,褐色短发梳的一丝不苟,正是个侍应的标准像。
抬头望着虞光廷,他睁大了一双灰眼睛,仿佛是很觉惊奇;而虞光廷迟疑着笑了一下,迈步走进去主动问道:「你还记得我吗?我先前来过你这里的。」
白俄伙计立刻点了头,并且在脸上露出了笑容:「记得,您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新年呢。」
虞光廷见他认得自己,心里倒是轻松了许多。把那个大红热水袋递过去放在柜台上,他不大好意思的笑道:「我是来还这个的……当时我走的太急,忘记把它留下了。」
白俄伙计又笑了一下,两边嘴角向上翘着,笑的还挺好看。动作利落的将那热水袋卷起来,他回身不知将其掖到了什么地方,随即又转向了虞光廷:「没关系,我又不大用这东西。您要吃点什么吗?」
虞光廷本来不饿,可是眼见着店里处处整洁,且没有客人吵闹,就决定留下来坐一坐。
弯下腰望着玻璃柜台中摆放着的各式蛋糕,他下意识的将一只手插进衣兜里——却是摸了个空。
他没有钱——在冯希坤那里,他要什么冯希坤就给他买什么,可是不给他现钱。
外人都以为他被冯希坤养的多么阔绰,他自己也承认冯希坤不吝啬——然而,可是,冯希坤的的确确,就是不给他现钱。
冯希坤带他出门时,凡有花销,自然由冯希坤亲自付账;而他自己带着司机出门时,凡有花销,则是让司机来付账。
虞光廷快步跑出咖啡店,抬手连敲了车窗。
司机莫名其妙的推开了车门:「虞先生,有什么事吗?」
虞光廷理直气壮的说道:「给我二十块钱,我要买东西吃。」|
司机不再说话了,掏出皮夹数了二十块钱递给他。
虞光廷这回转身又跑回咖啡店,要了一块蛋糕和一杯咖啡,然后挑了一处距离柜台较近的位子坐下了。
端起热咖啡喝了一口,他问白俄伙计道:「这店是你的吗?」
白俄伙计把胳膊肘支在洁净晶亮的柜台上,望着他含笑答道:「不是,是我舅舅的。」
虞光廷想了想:「你这中国话说的真好。」
白俄伙计打量着虞光廷,一点儿也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只是觉着他像一只羽毛美丽的小鸟:「我很小就来到中国,俄国话都不大会讲了。」
虞光廷环顾四周:「上午没什么客人啊。」
「嗯,总要到晚饭时候,人才能多起来。」
虞光廷没话说了。
喝光最后一口咖啡,他转而去用勺子挖那奶油蛋糕吃——不想白俄伙计忽然走过来,把他的咖啡杯子端走了。
片刻之后,白俄伙计把重新倒满热咖啡的杯子端了回来,且又送上了一碟子酥糖。虞光廷仰起脸来望向他,结果就见到了一张很和善的笑脸。
「这个不要钱。」对方微笑着轻声解释,随即转身站回了柜台后面。
虞光廷感觉这人对自己很好,不由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俄伙计再一次把胳膊肘支在了柜台上,态度像天下所有的侍应一样和蔼可亲:「萨沙。」
然后他又补充着问了一句:「请问您贵姓?」
虞光廷将一块酥糖塞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答道:「虞,虞光廷。」
虞光廷在这家生意冷清的咖啡店里吃了许多甜食,离开的时候几乎都被齁着了。
虽然白俄伙计很沉默寡言,但是总比小猫健谈。虞光廷和他闲聊许久,心情倒是还好了一些,决定趁着天气晴暖,再继续游玩一番。
他让司机把自己送去了劝业场一带,十分悠然的逛了一下午,末了在那洋行里买了一只价值三千英镑的手表。邻近傍晚之时,他也累了,可是不打算回家休息,还想要去起士林吃一顿晚饭。
汽车沿着大道驶进德租界中街,在起士林对面的光陆电影院附近找地方停下了,虞光廷带着他的新手表,刚要推门下车,然而车门开了一道缝,他却又骤然停止了动作。
他看见起士林门口停了一辆汽车,车门大开着,盛国纲站在一旁,双手插兜做等待状,而另有一人探身下车,赫然却是金光耀。
金光耀下车后自己扯了扯西装袖口,然后转身弯腰把一只手伸向车内——这回又过了片刻,他从里面搀扶拉扯出一名长袍打扮的青年,正是虞幼棠!
虞光廷眼睁睁的望着虞幼棠,发现他哥哥仿佛是瘦了一点——也可能是天暖,衣裳减薄的缘故。
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盛国纲。盛国纲还是老样子,满面春风的一边说话一边向内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司机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景,见虞光廷要下不下的不肯行动,就回头提醒了一声:「虞先生,您不是要去起士林吃晚饭么?」
虞光廷失魂落魄的重新关好车门:「我……我又不想吃了,还是回家吧。」
司机浑不在意的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