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向后挥了挥手,令陈荣亲自跟进,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人:“唱完了?刚老冯过来,说是你的扮相像极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坤伶,想请你去他祖宅,给他时日无多又念旧的祖宗唱一折,问我同不同意。”
顾声点了下头,似乎并不意外,江承看着他扬了下下巴:“你若是想去,我这就让人知会他一声。”
“他第一次找我的时候就说过,我已经答应了。”顾声说。他当时的妆全未卸,眼尾漆黑狭长的墨线上扬,竟有种凌厉之感,颇与他平日不甚相同。
江承顿了一下,以为他想起以前的事怄气,站起来楼了搂他的肩:“好了,之前是我的错,我不是说了不会限制你行动了么?你尽管去。”
顾声依旧定定地看着他,江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得!我不派人跟着你!绝不!……这下你满意了吧?”
就在他以为顾声不会再搭理他时,顾声却突然出了声:“你等我一会儿吧,我有点冷,卸了妆我请你喝酒。”
江承差点以为他听错了:“什么?”
将近一个小时后,江承发现自己真跟着顾声进了一家小茶馆,还和顾声面对面地坐在了板凳上,他还有点不明所以的诧异和激动,顾声看起来颇为熟练地招呼跑堂的:“二两白……”
“上龙井!”江承一下打断他,顾声目光十分不满地看过来,江承没管他,直接对跑堂说,“……就上龙井吧,上最好的。”
“唉。”顾声吐出口气,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你拦着我干什么?”
“你不是,你不是得保护嗓子么……”江承说,“白的是你喝的吗?我都嫌嗓子疼。”
顾声没理他,把跑堂重新叫过来点,江承一把把碗抢下来,一口闷,咳了两声问他:“你干什么?嗓子不想要了?”
顾声那一瞬间的表情难以形容,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我心烦。”
江承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刚喝的酒仿佛有些上头,顾声很轻地笑,看上去十分温和的模样,他撑着额头想,很久没喝酒,大概酒量差了,美人在侧,容易醉。
冯征开车去戏园子接顾声,正赶上散戏,布衣短打的平民劳工们三三两两地吆喝着从院子里出来,显得冯征那一身紧实的修身西装与环境格格不入。
他抬手看了眼表,刚到五点四十,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个几十分钟,待往外走的劳工脚夫们散得差不多了,才抬腿迈进了院子,遥遥朝亲自拾掇桌面打扫院子的顾声挥了挥手:“顾老板!”
顾声应声回头,惊讶道:“你到了?我这还没……”
“不急,顾老板慢慢来。”冯征摆摆手,兀自在一侧的方桌后面坐下,拈起桌上还没撤的茶要喝,“跟码头上的地头蛇扯了半天皮,唾沫星子都说干了!”
“哎,您可别喝那个!您上我这就喝些劳力们喝剩的,这事岂不叫人笑话!”顾声笑声止住他的动作,转而唤道,“莹儿!把我下午冲的新茶拿过来!”
冯征笑道:“传说顾老板素不善应酬,看来全是谣传,不可信的了。”
“这是高老板上回赠的毛尖,您先用着。”顾声从莹儿手里接过了托盘,自己在他对面坐下,“善不善款待,还得分人哪。”
他坐在对面轻轻一笑,冲了一盏茶放到冯征跟前,挑起眼角来看他。
那神色活像是从戏里带出来的,七分婉转三分轻佻,渐暗的天色里莹莹地发亮。那一口茶被冯征咽了下去,发出很响亮的“咕嘟”一声,顾声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走吧,”顾声说,“事不宜迟。”
冯征踩过两回紧急刹车,险些撞到电线杆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来得及脱口说一句“我有点晕车”,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下去吐了。
他眼里最后一个清明的画面是顾声从车上下来,清秀漂亮的面容上神情意味难辨。冯征下意识地想道歉,心里却突兀地打了个激灵,某种奇异的不祥之感异军突起,而还没等他想明白那种异样的熟悉来自哪里,黑暗扑天卷地而来,迅速蚕食了他那点不甚分明的知觉。
夜色深处神态各异的残破雕塑,微弱的光线透过五彩琉璃窗,黯淡的壁画被映亮,圣母望着天使微笑,恶魔在人间狂舞,地狱的烈火所及之处空无一物。
冯征缓缓睁开了眼,在意识到自己处境的瞬间猛然挣扎起来。
这是一间废弃的新教教堂,阔大的正厅列着深色的座椅,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无声地停留在原地。十字型的正厅向正前方的祭坛收拢,高大的十字巍巍矗立,而冯征正被绑缚在那个原本应该钉着耶稣的十字底下,一根绸布勒住了喉舌。
那个青年正坐在离他面前不到五米的第一排正中,面色肃然,目光平直地与他交汇。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上次不留神把文名泄露给基友了(我以为我以前告诉过他),结果基友趁我不注意(之前一直用存稿箱定时更新)给我刷了好几发雷……=.=我还以为我马上要被壕包养走向人生巅峰了呢23333,瞎高兴一场[再见]
第32章 尘封的回忆
32.
冯征无意识地打了个寒噤,顾声与他对视的眼神,冰冷得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随即顾声垂了眼,教堂里异常的安静,安静得让人无从判断位置。冯征不记得沪上市区或是租界里有过这样一座建筑,直到轻微地“啪嗒”一声响起,他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