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难
周涵芝躺在床上,面色如常。
秦容顾扶着额斜靠着门看着地上的树影,手指摩挲着门框。传言点燃犀角可见幽明道阁之物,可犀角幽幽的光照遍屋子,没有鬼,屋中还是那么安静。
他想起冬天里,一日自己半夜惊醒,周涵芝还来太子府不久,却在他睁眼之时递给他一杯温热的水。周涵芝披着单薄的衣服指尖微凉,他暖着周涵芝的手没由来的满足。又忘了哪日周涵芝早他睡下,他心思一动在周涵芝半睡半醒时喊了一声“相言”,周涵芝听完居然翻了身背对着他,他笑着揽住周涵芝的腰,后来再没在周涵芝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如今想来他几乎忘了相言的长相,他和相言仅止于情,多年一直记着不过是因为母后和他为此闹了隔阂。记不清相言,取而代之的是周涵芝的眉眼。涵芝的眼角有一块小小的疤,他轻轻亲上去时涵芝的眼角都会羞红,带上浅浅桃花色。
浮烟忽然跪在他面前,秦容顾皱眉看着他。
“有事?”
“殿下……我……”浮烟说着伸出手,手中握着小瓷瓶,“这是郑琰给周公子的毒`药,确实是剧毒。可……我换了它,换成了曼陀罗。我自知有错,明早周公子就能醒过来,浮烟甘愿受罚。”
“呵呵呵……”秦容顾把瓷瓶拿在手上看了看,“你们怎么都骗我?为何不干脆拿走那个小瓶子,却非要让我亲眼看看周涵芝有多讨厌我。浮烟,你一直跟着我,却也看不过我了罢……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择手段,玩弄心术。为什么这样……我已经是太子了呢,过几年当了皇帝怕更是这样罢……你起来,我哪里好生你的气,要实在过意不去你就自己去领个轻罚。”
他心中提不起劲去责备浮烟,拔开塞子把瓶子扔在了鱼缸中,几条金鱼翻了身露出白肚子。
“郑琰的母亲早就和鹿里侯和离了回元州,他也不再姓秦。秦谈玄真的这么信他哥哥,还是……起了心思从没想着帮一帮涵芝呢。”他接过照雨端来的药碗,摆摆手自顾自走进了屋里,“你们歇着去吧。”
他小心的弯腰吻上周涵芝的眼角,然后扶起周涵芝认认真真地喂药。
第二日清早他帮周涵芝穿衣,周涵芝推开他,秦容顾一愣,手里的宫绦掉到了地上。
“……”周涵芝不知道说什么好,头昏脑涨睡了一觉又醒了,想想真是尴尬。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看着秦容顾,就一直盯着秦容顾眨眼也不眨。
“涵芝,你醒了?”
“嗯。”周涵芝自己站起来,浑身发虚,秦容顾扶住他。
“吃什么?”
周涵芝摇摇头,嗓子干的厉害,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这可怎么办……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你了。”他趴到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
“这不简单,我喜欢你,你慢慢喜欢我就行了。”
你喜欢我?周涵芝心下哂笑,你是喜欢我的脸。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该走了,我……歇几天。”
“好,浮烟就在门外,照顾好自己。”
“我想出去,不想在这了。”
“去哪?”秦容顾漫不经心地弯起手指敲着桌子,语气温和。
“去别的地方,不在王都。”
“不行。”秦容顾笑了笑,“我虽然愧疚,但是不能答应你。”
“那你放我走,你就不愧疚了,你还会很高兴。”周涵芝随口说。
“我若不愧疚,却也不会不高兴了。”秦容顾站起身走了出去,顺便阖上了屋门。周涵芝喝完一杯水过去推门,屋门果然被锁上了。
他抱膝靠在门后和门外浮烟闲聊,知了自己醒过来的缘由,倒并不生浮烟的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死,所以不怨浮烟换了瓷瓶。在门后坐着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又想起把母亲的玉佩递给程伯换桃树时空空的院落。
小时候尚如此果断,大了却优柔寡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惜红衣
中秋前周缜的掌上明珠一夜暴毙,尚书大人白发又添。
周涵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朝南擦出一个缺口,好不容易找来几枝桔子梗放在圈里烧了。他这个妹妹是王夫人唯一女儿,王夫人是为数不多实心实意待他的人。
他怀念王夫人抱着他时身上淡淡的脂粉味,如同母亲的香气闻着很安心。程伯是王夫人的远房表亲,王夫人嘱咐程伯多关照他,她为周涵芝求情周涵芝才有幸得了位夫子日日来教他功课。后来王夫人有了自己的儿子,依旧想着周涵芝,私下里不时为他添一两件衣服。周涵芝也羡慕这个妹妹,她有一个温柔心肠的好母亲,父亲视若珍宝。
周淑离,淑离不淫,梗有其理。他的妹妹生于宝橘初黄时,嫩手破新橘,一室清香。幼妹迈着小步子递给他一瓣橘子,滋味酸甜,不大的他抱住走起来摇晃不稳的淑离,淑离亲了他一脸口水。这是他抱过的第一个小孩子。
后来他抱过阮姨娘的孩子,不知算福算祸。如今这个妹妹也没了,正好的年纪,天真烂漫待字闺中。
他穿了件暗金竖领衫,纸棕色束腰丝绦上缀了两枚月长石,深红对襟上金线绣着云气,深红发带束起乌黑的发。淑离说喜欢看他穿红色的衣裳,想看哥哥穿红衣娶了意中人,给她娶位贤淑温良的嫂子作伴。他垂手站在火前看着烟飘起,心思也跟烟一样轻飘飘。郑琰戏言说喜欢他的妹妹,秦容顾半假半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