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没有家人,所以我一个人就可以决定要怎么安排剩下的时间。”埃迪忽然问,“你呢?你为什么没有想过为了洁西活下去?”
沃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埃迪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沃特说:“她不需要我了,她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
埃迪也像他一样沉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说:“我们走吧。”
人们志趣相投,是因为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因为对这个世界近乎相同的看法,因为本就是同类和一致的信仰。有时为了这样的默契,可以抛弃所有。
里昂从一阵带着酸涩的剧痛中醒来,在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只剩下一个脑袋,身体似乎成了一片虚无,只有疼痛留存着。
他几乎无法从床上爬起来,止疼药的药效消失后,他的背脊和腰部因为痛苦而无法用力。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让他有些恐惧,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而瘫痪。看来人的身体远比他想象得脆弱,并不会像动作电影里的主角那样,无论遭到怎样严重的打击依然可以毫发无伤地坚持到结局。
里昂想起父亲的尸体。其实他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只是从旁人的描述中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很奇怪,他觉得自己见过父亲的尸体,清晰地记得那些致命的子弹最终的落处。他一直无法想象被子弹击中是什么感觉,虽然在他身边,死亡时刻都会发生,但死亡非常意外地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感触。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变老,会生病,会无法控制身体,因为他觉得肯定是在某一天,一个突然而至毫无征兆的日子里,他也会像父亲一样被子弹s,he穿,然后躺在警局的停尸房里挂着吊牌等待解剖。
他没有平常人那样的好运,可以躺在床上慢慢等死。
几分钟后,他习惯了身上的疼痛,开始试着用双手撑起自己,从旅馆的床上爬起来。过程虽然艰辛,好在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里昂坐了起来,双手捂着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会儿。
麦克不在房间里。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早晨六点,窗外已经有了光亮。里昂有些迷惑,如果不是睡下后立刻醒来,那就是已经过去一整天。想不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在他的记忆中,超过五小时的睡眠是从没有过的事。
紧接着,他又想起昨天对着麦克不停道歉的事。这件事更让他感到羞愧,他以为可以做得很好,结果却把一切都搅得一团糟。他最大的错误是把这个委托和感情混为一谈,以为自己能够像个成熟稳重的人那样把所有问题都处理得完美无缺。他对某些人或事的执着,就像和硬币一起塞在口袋里的手表一样,时间在流逝,伤害在玻璃表面留下痕迹。
麦克完全可以不理会他,把他当做一个临时搭档,只在必要时和他交流。但麦克选择了温柔和包容,不是故作姿态,是他天性使然。
里昂对于自己会用身体去抵挡子弹这件事也感到迷惑,不过他想起狄恩说过的话,“你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动起来,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没有理由,也不会后悔”。但是最令他迷惑的并不是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而是当他的身体动起来时,脑中想的不是艾伦严厉要求他做到的承诺,仅仅只是不想让麦克受伤害。
忽然间,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里昂打开密码,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我很害怕。”
这条没头没脑也许是发错的消息很像求救,又像内心的呐喊。里昂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心想,我也是。
他也很害怕。
他害怕自己会把事情搞砸,害怕那些伤害会留存在记忆里,害怕体验过温暖之后再也无法回到孤独的黑暗中。
里昂深深地吸了口气,删除那条信息,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麦克回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他带了早餐和咖啡,看到里昂坐在床边就问:“背上还疼吗?”
“好多了。”
“今天我们在这里休息。”
“沃特警官呢?”
“和他的搭档在一起。”麦克走过来,把早餐递给他。
里昂打开纸袋,里面是两个发烫的纸盒,装着干酪炒蛋三明治和土豆煎饼。只要沿途的停留没那么匆忙紧张,麦克总会花点时间去买可口的早餐。
“接着我们再去哪里?”里昂尝了一口土豆煎饼,觉得自己快要爱上这种生活了,即使知道这个委托事关重大,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也会忍不住希望它可以永无止尽地继续下去。
“等露比的消息。”麦克说,“但我想已经足够了。”
“什么足够了?”
麦克向他笑了笑:“如果你对我们的中介人很了解,就会知道他做的任何事,其实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他安排你接一个委托,未必只是要杀掉那个目标人物,很可能这个人是一整个计划中的小环节。”
“我不太明白。”里昂说,“他真正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里昂觉得他应该知道,至少应该猜到,毕竟他是白猎鹰的一员,对中介人的了解远胜于自己这个陌生人。麦克说不知道,只是对于有些事尽量不让无关的人卷入太深而已。就像艾伦不让狄恩继续杀人一样,麦克也不希望他过多地了解内幕。只不过艾伦的风格果断强硬,麦克却始终在照顾他的感受。
里昂没有继续追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