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幸运的,她的老师没有让她“跟我唱”,而是要求她“跟录音唱”。她老师说“我算什么,你怎么能跟我学?要跟程先生学!我要做的就是让你知道怎样能更贴近程派艺术,而不是让你继承我这把嗓音。”
于是,唱腔幽咽婉转,表演典雅娴静的范晓瑛顺利通过几轮考核,被省院签下,上周她已经得到通知,接下来要排演程派大戏《荒山泪》,也就是说,院里很看重她要栽培她。
林蔚然郑凌他们几个知道后,还凑钱请范晓瑛吃饭祝贺。林蔚然很羡慕范晓瑛,学表演的谁不渴望能当主角儿呢。大家都是一起进省院的,人家已经逐渐挑大梁了,而自己除了饰演西门庆,也就是这次的王恢还算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这期间朱宴泓约林蔚然吃过几次饭,但他始终没有告诉林蔚然他接下来要给何静雪的专场演出配戏。他赞同二团长的安排,先从龙套跑起,再慢慢给小角色,最后给机会当主角放光彩。
后台的林蔚然对着穿衣镜挥了挥袖子,头戴八面威盔的王恢确实很帅。前几个月的小龙套,今天去当主角吧!
一同参军的三人一个阵亡一个逃回,逃回的告诉张氏她丈夫王恢在战场上不要命地厮杀,红着眼持刀往前冲。
“听他言不由得暗地心惊,想必是我大军输赢未定,这件事到叫我真假难凭”。张氏一个弱女子拿不动刀枪,上不得战场,她能做的只有日夜担忧。
“王恢准备。”检查师傅来提醒演员。
林蔚然已经酝酿好了情绪,他现在是妻子梦中得胜归来的丈夫。他走到台帘后,认真看着范晓瑛的表演。张氏轻叹“可怜废寝忘餐久,尽在胡思乱想中”,靠着茶几睡着,又起身扶门张望。林蔚然上场,脚下踏着干冰造出的一片烟雾,提示观众这是梦境。
“官人,你回来了么?我正在想念,却好官人就回来了。”
“娘子有所不知,下官辅佐公孙瓒,打败刘虞,天下已然太平,特地解甲归田,探望于你。”王恢眼中全是温柔。
这是刚才的陆文龙!哇我还以为没有他的戏了!哦耶幸亏刚才我没回宿舍!
林蔚然自我屏蔽着台下的叽喳声,继续诠释着与妻子小别胜新婚的欢愉。这倒是一段有趣经历哈,和在山村古庙前不同,和在剧院舞台上不同,学生是一个特殊的观众群体。
问过丈夫身体没有受伤心理没有受惊,张氏放下心来,又免不一番小矫情:“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
“军中寄信不便,我也是朝思暮想,惦记娘子的。”
张氏微怒:“毕竟男人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假恩情。”
王恢不悦:“娘子只管埋怨下官,你为何也不寄我一信?叫我天天的挂念,我不来怪你,你反来埋怨于我,真真岂有此理!”
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严格按照排练时的设计进行,林蔚然和范晓瑛默契地合作着,没注意到台下的叽喳声渐渐小了。
张氏自思:是呀我也没有寄信与他。今日方才回家,怎么就斗起口来?待我安慰几句。于是展颜一笑,说了几句软话,又扶丈夫肩膀轻摇了几下。
王恢也一笑:“好好,下官从此后就不再出门了。今日里庆团圆开怀痛饮,从此后伴妆台安心认命。”小两口很快和好,互诉衷肠。
静坐片刻,王恢抬头瞧瞧窗外明月,伸手拉拉张氏衣角示意,张氏不理。王恢微皱眉头嗯了一声,用右手三根手指捻起张氏水袖,随着梆子声有节奏地轻轻抖动,似是哀求,又若相邀。
素白丝绸材质的水袖轻薄透光,被背景灯光染成了粉红,台帘两侧卷上来的干冰在男女主角之间萦绕不散,非常唯美。
成功引起张氏注目后,王恢左手食指伸直,指了指妻子,指了指自己,又往纱幔方向指了指。张氏示意他再坐一会儿说说话。
莫辜负好春宵一刻千金,这时候说什么话!王恢急匆匆起身将门从内锁上,转身再拉起张氏水袖,大幅度左右摇晃,一脸小孩子要糖吃的赖皮相。
张氏长袖掩面而笑,台下观众也轻声嘻笑。
不料两人刚扶入帐中,却听门外人声鼎沸战马嘶鸣,敌兵杀来,王恢出门迎敌,张氏起身追随,却眼见王恢与众兵士越行越远,再无踪影。只剩她独自摔倒在无定河边,周遭尽是模糊尸身。
寡□□孤人子谁来存问?这骷骸几万千全不知名。张氏在自己悲切的哭声中醒来,与丈夫的相见却原来只是一梦。今日等来明日等,那堪消息更沉沉;明知梦境无凭准,无聊还向梦中寻。
台幕合拢,剧终。
已依着剧情下场的林蔚然走上台,微笑着准备谢幕,却没想到红幕拉开,台下竟然有几个学生拿手绢擦着口鼻。而且不是几个,是好几个。这是干啥了?集体突然感冒?
上台献花的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红着眼眶,把花束递给林蔚然。林蔚然道完谢,见女生张嘴想说话,他点头示意。以前在乡镇演出时,老乡们经常在演出后问他们很多问题,大多是好奇,好奇他们去过哪些村子了,好奇他们刚才往地上那么摔疼不疼。林蔚然微笑地等着女生的问题。
“王恢真的死了么?刚才张氏只是在做梦吗?”女生的眼眶更红了。
这一段折子戏里没有描述王恢的生死,同学们肯定是拿了省院准备的剧情简介彩页,看了全剧概要。其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