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路走一路说地到了东关书院。
东关书院离大相国寺不远,东西市亦几步路的事。这很有闹中取静的意境。
书院外墙上的乌瓦还顶着厚厚的白雪,却隐隐探出一支光秃秃的树枝,从形态来看,很可能是梅花。
刘贞站在门外幻想了一下,若是再等两个月,就到了春天,梅花一开,顶着春雪一定好看的紧!
陈氏找人询问了一下,便带着刘贞,绕进一个巷子。
巷子口有个正店,客人很多,还有些缠着头巾的妇人在里面兜售吃食,隐隐飘来温酒的味道。
陈氏带着刘贞进了正店,要了两三个便宜菜,又问兜售吃食的妇人要了点零嘴尝尝,尝了一遍才道:“味道一般,我都不要了。”
妇人原本笑着的脸色一变,嘟囔了一句:“哪里来的吝啬侉!”就揣着吃食转身继续兜售去了。
陈氏嘿嘿一笑,咂摸着嘴里的零嘴,悄声对刘贞道:“其实还是好吃的很。”
刘贞无语道:“妈妈,咱家既然也有了钱,何必这般占人便宜?受这挤兑?”
陈氏想了想,道:“京城居,大不易。”还是肖秀慧的话。
刘贞:“……”
因是要认亲,陈氏虽然吝啬,但也要了个厢房。
只是厢房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刘贞清清楚楚地听到方才被陈氏占了便宜的妇人,在外间大厅里头向兜售吃食的客人,拿陈氏的行为取笑,连带着黄河北地的人也被地图炮讥讽了。
刘贞担心一会谢廷带着族人来的时候,碰上大厅的不友好气氛,弄的心里有气,便开了厢房门,站在门口眺望,打算一看到人就迎进来。
到底是在书院附近的正店,大厅里不少是穿着斓衫的书生。他们喝酒恣意,说话也带着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夸夸其谈味道。
说着北地的事,自然要扯到前不久的失败北伐上去。
因为北伐落马的大小官员一一被拎出来,说三道四,从人品私德到能力长相,无一不漏。哪里还有人说陈氏这样的粗俗妇人?
刘贞放下了心,想想也是,自来只有卖菜的和赶车的吵架,哪有官人、士子嘴里讲市井闲话的。身份不对等,不匹配。
就在刘贞听了一耳朵的符经略没了之后,符家的圣人皇子如何深明大义;潘经略害死了杨经略,赋闲在家;曹节度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仅把北军和官家丢在北地,差点连韩王也丢了……等等,便看到谢廷与一位老者走进了正店门口。
刘贞一边冲谢廷招手,一边赶紧告诉陈氏过来人了。
双方互相行了礼,谢廷便对老者介绍道:“刘丈,这二位便是刘堀的家眷了。”
老者花白胡子,虽是仙风道骨,但是眼神很是凌厉,很有些威严。
向来泼辣的陈氏也不敢乱说话,扯扯刘贞的袖子叫她说。
刘贞行了个礼道:“我叫刘贞,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丈人?”
谢廷忙道:“刘丈,按照序谱,刘大娘该是管您叫?”
老者温和道:“暂且不忙。我们坐下说罢。”
陈氏刘贞赶紧从善如流地把这位老者迎进桌边坐好。
店家很是有眼色,很快地上了菜,便退了下去,留下空间给客人。
老者稍微晾了晾陈氏和刘贞,喝了一杯水。
刘贞心里想着措辞,耳朵里被外间的杂音灌着:
似是个狂生,大声抨击北伐的种种军事决策上的弊端,引发了此起彼伏的附和或是反对的声浪,热烈而且吵闹。
谢廷似是也被外间的声音影响了,他讲述刘贞爹爹刘堀生平的时候,断了两次,待说到结尾处,刘钊的事情,便顿住了。
老者轻嘘道:“这么说,刘堀的尸骸,如今是葬在了北地,鞑子朝廷那里了。”
陈氏眼睛一酸,点了点头。
老者继续问道:“他在世的时候,可曾提到族里的事情?或者是他为何会去的北地?”
陈氏茫然摇头:“丈人有所不知,我家那口子,自来话不多。但刘家是在蜀地华阳籍,小妇人是知道的。只我一个妇道人家小门小户的又不知道规矩,又因山高路远,所以一直没有去族里报备婚姻。”陈氏急急地解释自己与刘堀是明媒正娶,并非故意不与族中通信。
老者点点头:“不是你不懂规矩,而是规矩容不下刘堀。”
老者的话,令陈氏刘贞都是一愣,莫非刘父当年离家还有什么别情么?不是因为家道中落,谋生活去的北地?
外面突然一阵叫好,打断了包厢内的沉闷气氛。
原来已经讲到此次加开恩科的名额远超以往,而且主考官竟是那位官家的亲家----河东大儒卢绾。
卢绾主考,必定选拔一大批有识之士,入朝为官,再容不得有些连字都不识的武人窃据高位,造成如此次北伐这般多的失误。
刘贞有些恍惚,在这些书生的口中,似乎打仗是很容易的事。
“刘堀当年是犯了忤逆之错,被撵出族。”老者谈谈道,“所以,你们也不必提什么认祖归宗了。他刘堀自成一族。”
此言一出,陈氏刘贞谢廷俱是大惊:“忤逆!”
什么样叫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