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擅长舞刀弄枪,平生所好唯有读书习字而已,考个功名,也是希望自己能有一技糊口罢了。”佟国纲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佟法海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他现在说的倒也是掏心窝子的实话----打小佟国纲让他骑马射箭,他一向都摔得鼻青脸肿,加上他又是妾室所生,尚武轻文的佟家长房自然更加看轻这个“废物”似的存在。除了躲在书房避世,佟法海也想不出其他生存方式了。
“既然你已是天子门生,那便是家族的光荣,你额涅的牌位便移到咱家的祠堂里来罢,过些日子举行个仪式,也算是安慰她在天之灵。”佟国纲想起自己过去对佟法海的“恨铁不成钢”,又看看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错了----这个有些文人酸腐气的男子其实反倒比跋扈嚣张的鄂伦岱更像是他佟国纲的血脉,俱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总想争一口气。
“谢阿玛成全额涅!”听佟国纲说出这个安排,佟法海冰冷的心一时暖了,双膝跪地向佟国纲磕了三个响头,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替自己的母亲争回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今天他终于做到了。
“额涅,今天我看到老师跪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红了----您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老师为什么会哭啊?”在佟国纲府上用过晚膳,回到宫中差不多就到了该哄孩子们睡觉的时候了。佟懿儿刚替胤祥掖好被子,一直抖动睫毛的胤祥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小声问了一句。
“那句话后边还有半句额涅没跟你讲----‘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佟懿儿捏了捏胤祥的酒窝,柔声细语道,“你老师的眼泪是为他额涅流的,他额涅走了很多年,却一直没能得到你舅爷爷的承认,现在终于等到了。”
“为什么不承认啊,老师的额涅做错了事情吗?”胤祥显然不太能弄懂复杂的成人世界,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嗯……因为你老师的额涅原先只是一个婢女,你舅爷爷觉得她的出身太低了。”佟懿儿尝试用简单的语言让胤祥明白这件事的原委,让他从小就明白些是非对错,“现在有很多王公子弟娶妻之外还喜欢其他的女人,可是有些女人是婢女,就会被她们的主人瞧不起了。”
“唉,真是麻烦----我以后一定只娶一个女孩子,这样就不会有这种事了。”胤祥听了这复杂的人物关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打结了,想了一会儿就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佟懿儿听了胤祥的“童言无忌”,不禁感到十分欣慰。
“八哥,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儿啊?”且说这日在上书房进学,读到《诗经》里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时,胤俄与胤禟兄弟俩夹着伴读从外面带来的绣像本《西游记》看得津津有味,插图里高老庄家的小姐楚楚动人。下学出来时,胤禟意犹未尽,趁兴开起了胤俄的玩笑。
“我才不想娶札克善呢----听人说她好凶的,从小在安亲王府长大,嚣张跋扈,我才不想娶一个夜叉回来呐!”两人一路嬉闹,不知不觉走到御花园。十四岁的胤俄对男女之情已有了粗浅的认识,听旁人说了不少札克善的人品性格,他现在对这门婚事一点儿也不期待了。
“那……八哥你喜欢什么样的,高小姐那样的如何?”胤禟嬉皮笑脸地三步并两步绕到胤俄身前,凑上去挑逗道,“‘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
“去去去,那只怕是你喜欢的人吧?”胤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嘴上却无论如何不敢承认,忽然他斜眼一瞥,只见绛雪轩处闪过一个绰约的身影。虽然相隔甚远看不大清楚,光那绰约身姿便足以让胤俄怦然心动。他一时无意理会胤禟的无理取闹,只寻人而去。胤禟不明就里,只得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走到一处靠近绛雪轩的大树下,胤俄倚靠在老树桩的一侧,贪恋地看着女子的容颜。只见那少女年方十三四岁,身材弱柳扶风,穿了一袭娇嫩粉色的圆领盘扣素袍,扶着柱子远眺。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镶在肤如凝脂的瓜子脸上,足以让胤俄忘乎所以。
“八哥,你看什么呢?”胤禟凑到胤俄肩膀上的脑袋打断了胤俄的遐想,胤禟这时也注意到了那个女子,暗笑道,“呵,那不就是‘高小姐’么!”
“呸,你才是猪八戒呢!”胤俄拿手里的《西游记》狠狠地敲了一下胤禟的脑袋,“敢开我的玩笑,你活腻歪了吧?”
“八哥……我、我错了!该打,该打!”胤禟满脸堆笑地轻轻自抽了两个耳光,赶紧改口盛赞道,“她是国色天香,做我八嫂再合适不过了!”
“就算做不了嫡福晋,做个侧室也不错啊----”胤俄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整了整衣冠,小心翼翼地靠近绛雪轩,假装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姑娘可是在等什么要紧的人么?”见女子的目光终于落到自己身上,胤俄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荡漾开来,“我是当今皇上的八阿哥,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