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勇坐着听萧乾说完话, 方才潇洒地一撩衣摆,他放声笑道:“父皇骂得好, 犯上作乱的人,可不是逆子吗。”
“父皇若骂我一顿能够出气,便尽管骂罢。”萧长勇手指一屈,他轻弹了弹衣袍下摆上的灰, 笑说,“待父皇出够了气,便在这张圣旨上盖上玉玺, 盖完以后,儿臣绝不会再打扰父皇歇息。”
“什么圣旨?”萧乾眯起眼睛,猛地问道。
萧长勇笑了笑, 玩味儿地说:“既为圣旨,自然是父皇亲口下令的旨意, 父皇不记得吗?”
他翘着腿:“那儿臣只好多个嘴, 给父皇提醒几句。”
“第一,太子皇兄贼心不死,再次忤逆犯上, 父皇您赐了他往生。其二,父皇自觉年事已高, 退位于儿臣,令儿臣即位以后革故鼎新, 克己克勤。”
萧长勇说完,有意忽视了萧乾气得铁青的脸, 他端起茶盏,缓了片刻道:“父皇莫急,还有其三呢。”
“其三,萧霖自恃功高,结党营私,随意放任府中的人勾结逆党,引起京城骚乱。您让他交出元帅印,夺了他的爵位和军职。”萧长勇合上茶盏,“不过,皇叔如今正在闽南平乱,所以这道旨意,倒不急着发。”
“父皇可都记起来了吗?”萧长勇放下茶,随手拨了拨身上带着的一枚玉佩,他漫不经心地问说。
萧乾实在是被萧长勇这番话说的气急攻心,他抄起一旁的玉枕,狠狠向萧长勇砸了过去:“孽障!你当朕是唐明皇那种昏君,你把史官和大臣都当成瞎子是不是!”
“你皇兄温文厚道,朕日前才恢复他太子之位,他怎会谋逆!”萧乾道,“还有你皇叔。”
萧乾强忍下汹涌的怒意,他冷声道:“当初平定天下,他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突厥还不稳,你便急着削他的权。日后,你打算让谁来护大梁江山?谢子平吗!”
萧乾举出的这份圣旨的不合理之处,萧长勇倒不在乎。他既然连逼宫都做了,也怎会在这关口还在乎他在后人眼中是何名声。
萧乾凝神片刻,忽然摇了摇头,他忿然叹道:“你这孽障若真有雄才大略,朕传位于你又如何。可你这份圣旨,漏洞百出,只会令人可笑。没有唐太宗之才,却仿李世民之事。”
“朕断不会把这天下交在你这等孽障手里。”萧乾面沉似水,脸色虽有些苍白,却一直挺着背,展露出的尽是王者气概。
萧长勇半眯着眼,声调也冷了下来:“这些都是儿臣即位以后需要操心的事,便不用父皇操劳了。”
“你不是太子,自小没有学过治国之道,”萧乾嘲道,“太子呢,朕要见他。”
“皇兄吗,”萧长勇身子往后一靠,他斜斜靠在椅子上,“大概已经去陪他那个短命的良娣和儿子了,父皇想见他?”
萧长勇站起身,他走到龙床跟前,微微仰起头道:“我让父皇盖上玉玺,不过是想全了我们父子情分。莫非你不盖,儿臣便坐不上大位吗!”
他剑眉横起:“父皇若是不识抬举,儿臣,这便送您去见皇兄。”
萧乾冷笑,脸颊旁边几乎被气出一道深深的皱纹,他连连点头:“好,好,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出弑父弑君的事。”
萧长勇见他仍然不肯低头,只好微微叹了口气。
他一边掀起衣袍,跪在龙床前,一边扬起手掌对着门口的方向拍了拍手:“既然如此,那便委屈父皇了。”
他拍掌声刚落下,门口便进来一个拿着药碗的人,萧长勇向着萧乾叩一叩头:“儿臣先恭送父皇。这万里江山放在儿臣手上,儿臣定让父皇放心。”
“朕说过,朕不会将江山交给你。”萧乾从床边拿起一件明黄色的褂子披在瘦削的肩膀上,他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
萧长勇见迟迟没有动静,这才弯起身子,发现刚才端着药碗进来的“太监”竟然站在床边不动作,他不由皱眉道:“万明,你傻了吗,还在耽搁什么!”
“万明刚才已经伏诛。”这声音有些深邃,清晰地传进了萧长勇的耳朵里,不禁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不,这绝不是一个小太监会发出的声音!
正想好好看一看面前的人长什么样子时,萧长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几步跑到桌案前,他想伸手去拿被挂在桌案上方的宝剑。
萧霖的身手快他一步,直接从他的背后,几个动作把他踢倒在地。
萧霖抓起萧长勇的衣领,将他押回床边跪着,萧霖道:“皇兄受惊了。”
“宫中其余逆党皆已伏诛,其党首交由皇兄发落。”
“辛苦了。”萧乾穿上靴子,身着单衣坐在龙床上,他用悲悯又审视的视线看向萧长勇。
此刻的萧长勇,心已经凉下一半来----惧怕,恐惧以及不甘很快侵入他的胸腔,他的面庞里郁郁丛生出一股不敢置信的情绪,他咬着牙摇头说:“不,不可能,我已经收到信说你到了闽南,五成兵马司的徐大人又是寿安侯心腹,他不可能背叛我!”
“是不是九门提督那里出了问题,是不是李杨!”萧长勇还没从自己彻底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他双目赤红,有气无力地干喊道,“你不可能进得了城,更不可能进宫!你的人都去了闽南,我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