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一件干净衣衫。
她是这么想的,而她也这么做了。
来到一家成衣铺,她回忆了一下那人的身量,买下一件料子舒适样式普遍的衣衫,欲等再见的时候找机会给他。然而蓝雨萱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来得这样快。
两人刚从成衣铺走出,一眼看到那个男人在街道对面,他躲着人群一个人走着,找了个墙角蹲下,呆滞地看着过往行人。
视线被一片鲜嫩的鹅黄色挡住,他向后退了退,缩着身子,尽量远离了些,然而视线中的鹅黄色还在,他后背抵着墙,顺着这件明丽的衣裙抬头向上看去,结果看到一张带有善意的笑脸,他一时愣住,不知所措。
蓝雨萱把衣衫递到他面前:“送你的。”
那人呆呆地看着崭新的衣服,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是一个一碰就碎的梦,半晌后他颤声问道:“当真……送我吗?”
“当真。”话落,她又往前递了递。
男人颤抖着伸出双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在自己身上大力擦了两下之后才重新伸手,触到衣服的瞬间他热泪盈眶。
他表现出的高兴与欣喜令蓝雨萱颇感欣慰,但他说出的话却令她错愕不已。
他双手捧着衣服,目光在上面留恋好一阵,而后抬头胆怯地看她,小心翼翼地哽咽着问:“姑娘,我可以拿这身衣裳……去换钱吗?”
“为何?可是不喜这样式?”
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低头道:“不是,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衣裳了。可是像我这样的人,穿这么好的衣裳怕是糟蹋了它,莫不如用它去换三天的饱饭。”
对于一个连吃一顿饱饭都是奢侈的人来说,他还会在乎自己穿什么样的衣裳吗?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蓝雨萱理清思路,辩驳道:“何为‘像我这样的人’,你明明正当年少,未来变数何其多,岂能就此轻易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他无父,母是乞儿,所以他自小就是一个乞儿,后来他娘去世,他还是一个乞儿,从没人告诉他,除了乞丐,他也有资格做别的。
“我真的……可以吗?”他仰头,眼里闪着希冀。
蓝雨萱点头,眼含鼓励,语气坚定道:“只要你想,就可以!”
他把衣裳紧紧抱在怀里,突然向着两人跪下,重重一叩首,起身的瞬间潸然泪下。习惯了不屑,鄙夷,呵斥,怒骂,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当蓝雨萱与温廷书二人回来的时候,饭菜刚刚摆好,桌案旁仅端坐方柔一人,她笑着招呼道:“回来了,快坐。”
方柔招呼蓝雨萱坐于自己身侧,温廷书在方柔另一侧落座。
方柔依旧如昨日那般,热情地给蓝雨萱夹菜,不时询问是否合她的口味。
“廷书今日都带你逛了哪里?”方柔随口问道。
蓝雨萱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去才开口,略去枫树林的那段,同她一一道来。
方柔听完,探询道:“萱儿喜欢洛阳吗?”
蓝雨萱细细咀嚼,过后方道:“洛阳之景,美则美矣,但对我来说却少了那么一丝心动之感。”
听她这么说,方柔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她侧首支颐,目光游离到另一侧,然而看着自家儿子一举一动皆优雅悦目,她心里那个已偃旗息鼓的小人儿仿佛看到了希望般又重振旗鼓。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温廷书停箸抬首,疑惑地回视方柔,不懂她眼中的炙热从何而来,他看着方柔翘起的嘴角,眉心一跳。
“好久不曾听廷书抚琴了,今日阳光正好,可否抚上一曲,让娘一饱耳福?”话落,方柔看向蓝雨萱,诱道,“的琴声曾引得鸟儿驻足和唱,萱儿可有兴趣一听?”
温廷书对着两道期待的视线点头应允,在方柔面上顿了片刻。娘亲一向不喜他抚琴,总道男儿就该舞刀弄枪方显英雄气概,不该溺于靡靡琴音,怎地今日忽然转了性子?
未时一刻,湖面像被洒下一层金粉,鱼儿争先恐后地相互拥挤着浮上水面。
湖的正中央,筑有一雅致小亭,亭子四周挂满了纱帷,既用以遮光又通风不失凉爽。
正值纱帷被风吹起,一缕琴音从中逸出,琴声悠扬,清亮悦耳,仿佛看见了山中跳跃的泉水,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蓝雨萱闭目聆听,生出一种自己从未离家的错觉。
善抚琴之人大都五指修长纤细,温廷书也不例外,且他的肤色较常人而言更加白皙。
这是方柔第一次坐在这里认真听儿子抚琴,尽管怀着别样的心思,却意外地发现眼前的场景与她之前想象的有很大不同。在她的印象中,男子抚琴易为瑶琴所化,磨去刚硬滋生阴柔,即使当时听闻仆从兴奋地议论廷书琴声引来鸟儿时她也是兴致缺缺、摇头一叹,可是真正见了方知——原是她愚昧了!
她见蓝雨萱听得如痴如醉,庆幸自己当初只是不喜他习琴,未曾多加阻挠。
许久未曾抚琴,一口气连弹三曲,他弹得酣畅淋漓,她们听得酣畅淋漓。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曲毕,方柔递上锦帕,关切道:“快擦擦汗,别着凉了。”
温廷书起身接过:“多谢娘亲。”
直到方柔重新坐回来,蓝雨萱才从乐曲中走出,回神赞道:“温公子琴艺之高,连游鱼都浮到水面聆听。”
温廷书停下擦汗的手,谦虚道:“蓝姑娘谬赞了。”
两人谈话间还是较为生疏,方柔沉思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