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连乞丐都不如的女人正是曾经宠冠六宫的心贵妃,如今的庶人黎春芙。
仿佛许久没到光亮底下见人,春芙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才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妹妹绮真。
她的神色瞬间慌乱起来,拿手挡住脸,急忙回身退回屋子,一把将门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绮真,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亲眼看到姐姐如今的可怜模样,她却还是不敢相信。
在她的记忆里,姐姐还是那个坐在永福宫主位上,雍容华贵风光无限的心妃娘娘,怎么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酸涩的眼泪顷刻间就模糊了眼睛,其实在来见姐姐之前,她的心里还没有完全放下芥蒂,想起姐姐派人把自己往河水里淹,她的心还是不能原谅她。
可是,所有的怨恨,不解,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看着姐姐在这凄苦的冷宫苟延残喘,过着非人的生活,她的心再也怨恨不起来。
艰难的挪动步子来到房前,绮真擦干眼泪,轻轻叩响房门,“姐,我是绮真,我来看你了!”
房内没有一丝声响,绮真从结满蛛网的窗格子望进去,只见春芙倦缩在坑角,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间,全身剧烈的颤抖着。
想起之前她为了一已私利,要置妹妹于死地,让她有何颜面再见绮真啊!
绮真用力推开门,屋外的亮光瞬间照亮阴暗的房间,春芙把头埋得更深,恨不得钻进地里。
默默的叹息一声,绮真缓缓步入屋内,在离绮真最近的坑头坐下。
寂静的冷宫悄然无声,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俩如今却是相对无言。
许久过后,绮真望着光晕里飞舞的尘埃,怔怔问道:“姐,你后悔过吗?”
经历诸多变故磨难的两姐妹,在这样一个阴冷肮脏的地方再次坐在一起,两人都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听到绮真那一声‘姐’,春芙全身一震,神情呆滞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到了今日,妹妹还愿意叫她一声‘姐姐’。
半晌后,她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绮真,灰暗的眼神里透出了几分坚韧,喉间干涩说道:“我并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我没保住我的孩子,还有……”
她喉咙艰难的滚动几下,下在的话她觉得无法启齿,但最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还有背叛伤害了你!”
事此今日,绮真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坦然一笑,她不再计较姐姐说这句话时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这些对她来说都已不重要。
“姐,你还恨宋家,恨宋玉成吗?”
春芙闻言面容一窒,她偏着脑袋微眯起眼,似乎宋家已是太遥远的过往,已沉淀在了记忆的深处,仿佛一时间想不起来。
片刻后,她牵动嘴角,自嘲笑道:“恨又如何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何资格去恨别人!”
春芙随意的坐在肮脏不平的地上,一点不适感都没有,身上再也找不到昔日大家闺秀的痕迹。然而,她突然又想到什么,突然‘霍’的从地上爬起,眦牙裂目的恨声道:“但我还是会恨该死的皇后,是她亲手杀了我的皇儿,我天天诅咒她不得好死,我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我要为我的孩子报仇!”
她苍白的脸上青筋一根根爆起,一双大眼睛仿佛要凸出来掉到地上,面目狰狞可怕。
在冷宫的日月里,每次一想到皇后残忍的打掉自己的孩子,想到那个掉在地上哭都没哭一声的儿子,春芙的心就仿佛放在沸腾的油锅里煎熬,让她痛不欲生。
见到姐姐这样悲痛,不由也勾起了绮真的失子这痛,眼泪瞬间奔涌而去。
她们姐妹俩的命运何其相似!
哭了半晌,绮真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福娃娃的小荷包,轻轻递到春芙手里,道:“姐姐看看里面是什么?”
春芙从愤恨中回过神看,怔愣的接过绮真递过来的荷包,不明所以,她依言打开荷包一看,只见里面包着一团细碎的柔软毛发。
“这是?”春芙不解的看着手中的东西,抬头询问着绮真。
“姐姐好好收着它吧,这是你儿子头上的胎发,我亲自为他剃下的,他很乖,我帮他剃头时,他一点也不乱动……”
“什么”春芙双眼发直的扑到绮真面前,使劲摇晃着她的双臂,语气紧张又迫切,枯井一般的双眸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你是说,我的孩子还活着”
等不及绮真回答她,春芙已扑身向门外跑去,跑得太急,连脚上的鞋子掉了也不捡,光着脚跑到院子里的雪地里。
绮真连忙追出去,拉住在院子里疯狂寻找小孩的春芙,劝道:“姐,孩子我没敢带进宫来,外面太冷,你进屋去听我慢慢告诉你!”
闻言,满脸狂喜的春芙有瞬间的失落,但听到孩子确实还活着,她的眼睛又亮了,削瘦的双手紧紧握着绮真的胳膊,乞求道:“快说,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绮真拾起地上掉落的鞋子给春芙穿好,扶着她回到屋内,虽然屋内连盆最差的黑炭都没有烧,但相比外面的寒风嗖嗖,屋内的境况还稍稍好一些。
重新回到屋内坐下,春芙抑不住兴奋,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一双空洞的眼睛如今又开始跳跃着希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