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再用方才屈起的那根食指,把还扭捏着的罗曼的下巴抬起。
“为什么不留着?这才长了一点点,应该没多大影响吧。”
手里捏着很小的一块冰片,他一边用这冰片把男人的胡茬连着泡沫一起刮掉,一边问他。
“啊,一开始是因为……看着要j-i,ng神一点,后面不刮就觉得很不习惯……”
虽然薄薄一层的冰片十分锋利,但紧挨着他的皮肤也绝不会伤到他,罗曼也不敢随意乱动,怕泡沫进到嘴里,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下来:“埃迪喜欢留胡子的……咦不对,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长胡子很奇怪啊?”
这便是一个颇为奇怪的问题,先前罗曼没留意,现在他倒是想起来了。
埃迪道:“一时忘记啦。因为我自己不会长,直接就省掉了麻烦……喂,你这是什么惊恐的表情,想歪了吧。”
“不会长的意思是,我虽然是人类,但生来就已经‘定型’了。”
他好像是第一次跟别人提起,不过也不重要,知道有这一回事就行了,没什么影响。
定型的意思是,“埃迪”这个人,本来是没有所谓的从婴儿到成人这个生长期的。
他是某部的主角,诞生于的世界,相当于一诞生就拥有自我意识和成人身体。
因为永生,时间在他这里其实也是凝固的,除了受了伤会自动痊愈以外,包括“成长”或是“衰老”的一切变化,都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死后复生从小长到大也属于“痊愈”的范畴,不能算在内。
“某部的……主角?!”
相比于埃迪的平静,罗曼听到这番话时,惊得差点立即站起:“?我理解的那个吗?难道是像岩窟王那样的情况?不对,你是某部的主角这种事,自己能知道?”
“也可以这么说,虽然我的老家没在你们这个世界留下痕迹……唔,告诉你一件事,耶底底亚。”
埃迪淡淡道:“因为某种异变,处于某个‘故事’中的单薄人物突然得到了极其强大的意识,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他人所写的还未完成的,自己被那个人加上了什么‘设定’,还知道了,这个世界马上就会毁掉。”
“不过,我是在老家毁掉之前走的。”
“因为生气,不喜欢那所谓的一定要我贯彻的‘设定’,所以大部分都抛下,反着来干。结果很久以后才发现,那些东西没能抛得完,还是有些丢不掉的跟着我,现在也都懒得管了。”
他没有细说“异变”是什么,只略有不满地说,那个没见着面的他的创造者大概性别为女,脑子里就没出现过男人是会长胡子的这个常识。
就因为这个,诞生之时就被定了性的男人至始至终都是这个样子,出现不了胡子拉碴的模样。
埃迪自己倒觉得留胡子挺有趣,但很可惜,他没有这个“设定”。
“等我休息够了,把那个没常识的女人拎出来,呵,一定不会忘记提醒她。”
听起来像是气话,但这话前面并没有加上假设意味的“如果”,可谓是意味深长。
虽说罗曼没听出来。
罗曼的关注点完全在另一边去了。
“……”
设·定。
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罗曼根本不会陌生。
让他在初时的震惊过后,还算炽热的心一下子浸入到冷水中的诱因,是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埃迪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可他却不由得往深里想,越是琢磨,便越觉得心头泛冷,不禁颤栗。
在游戏,,电影等等领域,经常会出现这个词。对背景的总结,对人物的性格、经历、结局等等的概括……总而言之,就等同于让他人来看的框架。
对身处在外的阅读者而言,设定就是摆出来的框架。
可是,对身处于其中、甚至就背负着这些“设定”的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说呢?
就像是束缚了。如果没有自我意识,不知道自己只是人物还好,设定就只是他们经历过了、正在经历、将要经历的命运。
偏偏如此,又出现了一个依靠自己得到了强烈到可以打破限制的意识的男人,他知道了这一切,把自己的命运直观地看在眼里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感觉?
“埃迪……”
罗曼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他无法控制地把自己代入到那个情景,随后,竟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更令他心惊的熟悉之感。
熟悉。
除却结局和些微的细节,就起始而言,竟是……一模一样。
一条名为命运的线,把名为所罗门之人存活于世时要走之路,要做之事,全都贯穿到底。
所罗门能看到自己的这条线,却视它为正常,无动于衷,就按照这条线走下去,才是他的被安排好的结局。
路途中出现过“意外”。
不,应该说,在路途开始没多久的时候,不存在于这条直线上的另一条线,便毫无顾忌地碰撞上来。
重合在一个点上的时间总觉得十分漫长,又总觉得,跟错开后越分越远、再也不能相见的时间相比,实在是太过短暂了。
曾经似乎久久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遇到他?
本不应该出现的男人,如火一般带着温度闯入。他的出现,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因为在失去他后,所罗门依旧是那个英明宽容的国君,依然享有崇高的地位和莫大的荣耀。
这可能就是所罗门的“设定”,他终究没能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