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走进成舒殿,未行大礼,只颌首道了声:“陛下。”
皇帝正写着东西,笔未停,头也没抬,一时完全没有理他。苏涧屏息等着,终于等到皇帝搁下笔,抬眼看了看他,神色间喜怒难辨:“你和皇后……”
苏涧心中一震,抑制着心惊假作不解,什么也没说。
皇帝缓了缓气息,沉容思量着,少顷叹了口气,缓而摇头,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道:“她想见你,在长秋宫,去吧。”
皇帝没说他也明白,当然不能是让他明目张胆地走进长秋宫去,让旁人看了还了得?一路飞檐走壁,暗卫们知道内情不会拦他,只需避开宫人们便可。很快就到了长秋宫,苏涧站在屋檐上,看看脚下偌大的宫殿,只觉浑身发冷。
连民间都知道,她活不久了。
没有费太多功夫就跃进了殿中,进入寝殿,两旁的宫女了然退下,苏涧提着一口气走向床榻,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帘,看不清她的面容,犹豫了许久才有勇气伸手揭开。
“玉……”唤到一半噤了声,她正睡着,睡得很香的样子,长长的羽睫轻轻覆着,呼吸轻缓,面上好像蕴着些微笑。
苏涧看得滞了一会儿,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她的变化很大。
在他的记忆里,她总是开开心心的,贵女该会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自不必提,踢毽子一咬牙能踢个百十来个,偶尔玩心大起还会摸鱼捉蝴蝶。苏楚两家关系不错,他又长她两岁,于是从小随她欺负,长大了懂事有个贵女的样子了,也还要缠着他讲江湖的奇闻趣事……
总之,不是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样子。
苏涧回了回神,安静地坐下来,等着她醒过来,心中一股止不住的恐惧,担心她如果醒不过来……
一声不吭地等着,几年没有过几回这样看她了,直从晌午等到了黄昏,殿中都暗了下来,她才动了一动。
羽睫轻颤,楚玉珂睁开眼,定睛一看眼前静默而坐的人,倏尔变得很紧张,急忙要撑坐起来,弄得苏涧手足无措,只好去扶住她,惊问她怎么了。
“你不该来……”楚玉珂一边推他一边别过头去,“好好当你的游侠去……回锦都干什么?”
“玉珂……玉珂!”苏涧不明白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是为何,急道,“陛下让我来的,你……”
“他让你来你就来啊!”楚玉珂恼怒道,说完便涌出了眼泪来,“我病了这么久,照镜子自己都嫌弃自己,你来看我干什么!”
满心的不愿,却还有两分习惯般的赌气意味。苏涧的手有力地握着她的胳膊,愣了半晌,“哧”地一声轻笑出来,语中的宠溺也如同习惯:“方才已看了你半天了,若是嫌弃你,我早走了。”
觉出她的胳膊一颤,他又道:“给你说说江湖的趣事?”
从黄昏到深夜,苏涧很久没有这样给谁讲过故事了。江湖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又或是那些令人唏嘘不已的传说,一件一件地说给她听。说到一半的时候,倚在肩头的她忽而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羽睫颤动时他颈间一痒,听得她问:“要喝酒么?”
喝酒?
苏涧温笑:“不喝,喝了会困,你不想接着听了?”
本觉得她必定还想接着往下听,却听得她说:“嗯,不想听了……”
累了?苏涧睇了睇她,楚玉珂也抬眸看看他,神色平静:“就是听了,也不能跟你一同去走江湖,有什么意思?”
一同去走江湖……
苏涧喟叹深长,须臾,视线微凝间笑意轻蔑:“你嫁人前,我就说过,你若想走我就带你走。现在,一样……”
楚玉珂伏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知道陛下找你来是为什么,让你负责护送我去凌合入葬,对不对?”她莞尔一笑,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这样挺好的,于你、于我、于楚家都好。陛下已经休了我了,我跟他再没什么关系,下一世……我是能按自己的心思走的吧。”
苏涧环住她的胳膊止不住地打了颤,注了力才强定住,沉了一沉,问她:“你信来世么?”
楚玉珂反问得很轻松:“为什么不信?我想做的事、想嫁的人,老天这辈子也没让我满意,总得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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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虔一边说着一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一直喝着还一直清醒着。楚苑听得发懵,好像做梦时一样,隔了千年的记忆胡乱闯进脑海,赶都赶不走。
这一回记忆恢复得很彻底了……
“地府的办事效率太差了!”苏虔又灌下去一杯,蹙着眉埋怨,“我跟判官说,来世让我记得所有事情,必须再遇见你,他倒好……隔了一千年!”
“你……”楚苑被记忆弄得有点混乱,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你和判官谈判了?”
“谈判?”苏虔微眯着双眼,“别闹,这么高大上的事情这辈子还有可能,上辈子我可是个游侠啊……”
“……所以?”楚苑不解状。
苏虔微笑着给了她答案:“我把判官打了。”
“……”楚苑扶了额头,“别抱怨效率低了,他还肯让你转世都是他大度。”
“不不不……准确地说是他两拳难敌六脚。”苏虔认真道。
……六脚?
楚苑歪头看他,脸上写着:你是昆虫吗?
“不知道阴阳两界时差怎么换算的,我正跟他吵着呢,贺兰世渊和沐氏来了……非要来世再续前缘。”
“噗……”楚苑的朗姆喷了一地,继而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