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亭顿住了不敢再动,想到今上目睹了自己方才对列战英的“孟浪”言行,恐慌一时都盖过了羞窘,膝盖软得差点又跪下去。
偷眼去看站在几步开外的皇帝陛下,发现他也正看着这边,目光沉沉,面色十分不善。
“战英,”皇帝陛下突然开口,沈云亭被吓得一抖,就听他语气不耐地接着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人回府休养。”
列战英答了个“是”,搀着沈云亭向几人依次简单行礼作别,举步就要离开。沈云亭嘴唇张开又合上,心中觉得去列战英府上养伤十分不妥,而且想到要面对小满他们简直难为情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可又没那个胆子与萧景琰分说,只得愣愣的跟着举步。
谁知他们刚走一步,萧景琰又道:“你就打算让人这么走回去?”
列战英停步四顾,很是为难:“今晚怕是雇不到车,他这样也不方便骑马……”
萧景琰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没有车马你不会背他吗?马上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蠢?”
沈云亭正在嘴唇开合着做无声的申明“我自己能走”,被成亲二字惊得瞠目结舌,半张着嘴连气都不喘了。列战英也惊愕地看着自家君主,猛然间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双眼一亮,喜道:“是!”
然后兴高采烈地在沈云亭跟前半蹲下身,示意他伏在自己背上,还不忘叮嘱道:“拿手撑着点,当心压到伤处。”
沈云亭完全跟不上这君臣二人的节奏,只觉脸热得脑子都在咕嘟嘟冒泡,头晕脑胀地依言伏到了列战英背上。
列战英背起他一一与众人作别,逆着前往灯会的人流专拣人少僻静的巷子,也不知怎么东一绕西一转,就踏上了通往将军府的道路。
此时天色尽墨,几阵刺骨的夜风吹过,沈云亭总算感觉自己的脑子和面皮勉强恢复到了正常温度。意识到自己仍在列战英背上,不由不安地动了动,列战英侧头问道:“怎么?伤口疼么?”
“不、疼,”沈云亭小声道,“大哥,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那不行,”列战英反将他又向上托了托,声音中带着笑意,“陛下命我背你的,我可不敢抗旨。别乱动。”
“……”沈云亭无话可答,只得任他背着。幸好这里与灯会是两个方向,行人稀少,夜色静谧。两人都找不到话说,于是悠长的巷道中只听闻列战英的脚步声,踏在青石路上,沉稳而规律。
沈云亭静静听着他的脚步,乱跳了许久的心脏渐渐平静,迟来的甜蜜与喜悦这才慢慢淹没了他——
列大哥,心中也是有他的。
天上无星无月,路边零星的彩灯也远没有“花市灯如昼”的炫丽,但沈云亭觉得这一刻,这沉沉的夜,冰冷的风,泛着冷光的石板路,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将军府的大门已再一次出现眼前。列战英停住了脚步,低声道:“云亭,我方才说的,句句都是真心。从今往后,咱们再不分开了,好吗?”
他等了好一阵,才等来沈云亭一声带着鼻音的“嗯”,但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重又迈步前行,感觉沈云亭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紧了紧。
“陛下……真的不会因为咱们这样……而动怒吗?你毕竟是朝中三品大员,他……”
耳后传来沈云亭期期艾艾地声音,列战英摇头道:“陛下亲口答应咱们成亲啦,自然不会动怒。我早和你说过陛下是十分通情达理之人。”顿了顿又“嗐”了一声,“你就别在纠缠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当日要不是你那句‘云泥之别’,我哪里会误会到苏先生头上去?”
沈云亭红了脸道:“这、这怎么能怪我?本来就……”
列战英道:“怪我怪我,都是我蠢。不过我从来就不觉得你我身份有什么云泥之别是真的。”
沈云亭低头偷偷扬起嘴角。
列战英又道:“说起苏先生,你说他方才为何要吓唬咱们?”
沈云亭不解:“你说他故意吓唬咱们?不能吧?凤王殿下又不是大夫,一时看错了也不奇怪啊。”
列战英大摇其头:“以苏先生的江湖经验和眼力,怎么可能看错?我猜他定是看出了……什么,故意试探咱们来着。”忽又嘿嘿笑了起来:“若真是如此,那苏先生就算咱们的大媒了。”
刚刚做了大媒的苏先生一行在沈列二人离去后就跟着人潮向灯市移动。走了一会儿梅长苏终于发现身旁的人不对劲——与他说了好几句话都不回答,脸黑得跟此刻的天色有一拼,分明是在生气。
可是,为何?
萧景琰平时对他极好,偶然斗几句嘴权当消遣,很少为什么事真的和他生气。
仔细想想,他每次这么赌气,都是因为吃醋。
上一次是沈云亭,再上次是蔺晨,再上上次是宫羽……
所以这次是谁?!
梅长苏将今日之事在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确认在遇到沈云亭之前他的醋坛子都仍完好无损。
莫非还在吃沈云亭的醋?不能吧?人家两个年轻人都互诉情衷定了终身了,看他刚才对沈云亭的态度也不像。
那是……梅长苏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莫非是那位姑娘?莫非气我跟人家多说了几句话?
这也太小气了吧?
梅长苏忍不住斜眼看了萧景琰一眼,心道这毛病绝不能惯,不过看在今天上元节又有喜事的份上,暂时不与他计较好了。
于是好声好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