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度香喉头干哑,苍白的脸异样地红——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宠爱、纵容自己的小立了。
「小立,不是你想得那样,我跟智远不是那种关系。」
赵立眼望向别处:「那也差不多了,反正在你心里,我们几百号人的命不及他一人金贵。」
「真的不是这样,小立,我是喜欢你的,我只跟你做过那种事,我跟智远是清白的。」
对方的手抖得更厉害,似被过去的风花雪月侵扰,但心肠始终没有软下。李度香把他伤入脏腑,满腔的血泪是再澄清不了了。
赵立没再看李度香一眼,目光涣散至远方,只对半空说:「你是没跟他做过,但是你并不会背叛他。」
李度香愕然望向赵立,最终别过脸去,一身哆嗦。
再说不出一句话,两个人都是。一切都完了。
「度香少爷!度香少爷!」宝儿突然仓皇奔出,头发散了,鞋子丢了,像被恶狼追逐的小鹿:「度香少爷你快逃吧!我相公带人来杀你了!」
她身后烟尘滚滚,喊声大作,真有许多人杀气腾腾追出来。这些人李度香全认得,都是鬼风山山寨的大小头领,孔亮冲锋在前,他更黑、更瘦了,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就像一头吃人的山猫。如今他们都沦为阶下囚,手里的刀枪换成了锄头铁锹,杀人不眨眼的本性却一丝未改。
李度香一个不稳,唬得坐倒在地,孔亮高举锄头,没头没脑打过来,眼看血光之灾不可避免,李度香抱头等死,赵立却一个箭步挡在前面,孔亮的锄头便挥不下去。
「滚开!」
「你先把锄头放下。」
「我叫你滚开!」
「你放下锄头我就走。」
孔亮气炸心肺,手指赵立直打颤:「都这般田地了你还护着他!这狐狸j-i,ng毁了我们山寨,害死那么多兄弟,你还不许我报仇!你良心都喂狗了!」
赵立还是不退,石头一样杵在原地。他闹不清自己为什么还要保护这毁掉他们的罪魁祸首,大概保护这个人已成为深入骨血的本能,再改不了。
李度香是他一世的冤孽,一定是。
李度香抬头望着挡住他的背影,发现赵立瘦小的肩膀原来可以这样宽阔,那个为了他而奋不顾身的英勇少年并未消失,他偷偷泛起一丝奇异的笑,生怕被发觉,急急地止住了。
但是强盗们恨透了李度香,谁也不肯善罢甘休,无数双厉鬼般凶残的目光切割着李度香,如果这是有形的刀锋,他早已粉身碎骨。
「各位叔伯兄弟,求求你们放过这个人吧。」赵立突然朝强盗们跪下来,众人惊愕。这个孤傲的少年除了天地父母,从来不肯向任何人屈膝,此刻居然为一个负心人下跪哀求。
「你们杀了他,遇难的兄弟也回不来了,杀了他也脏了你们手,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李度香牙齿打颤,冷汗汇流成河。孔亮瞪住他,眼睛里迸出一团火,恨不得把他烧成灰再一脚踩没了。
「不杀他可以,但是这小子把我们害得这么惨,老子非捅他一刀不可!」
此话一出,相合者众。赵立眼风向众人横扫一眼,用力挺了挺身子,然后将左手放到旁边的石块上,五指分开,用力扣住石块。右手自腰间摸出一把锉刀。众人正不知他要干什么,就见他右手猛地一挥,那锉刀瞬间已扎进他左手背,把他整个手掌钉在石头上。
血污狼籍,李度香一声悚然的尖叫,赵立却拔出锉刀指向他,禁止他靠近。
「大家都看见了,今天我就代替这个人站这里让你们捅,要撒气解恨的尽可以过来,我一不躲藏,二不怨恨,如果我这条命抵销得了这人的罪过,你们就拿去吧。」
大伙惊恐地望着赵立,孔亮大骂道:「你这个糊涂蛋!你没脑子!孬种!」
赵立不说话,又是一刀,两个血窟窿并列泣血。大伙无奈,有的握拳呆立,有的懊恨跪倒,有的俯首闭目,都不言语。一个人先退场,紧接着又是一个,之后三五成群不断散去,最后仍只剩下赵立和李度香。
李度香已怕得说不出话,即便自他天灵盖钻一个洞灌满铁浆也没这样滚烫痛楚。赵立忍住钻心剧痛,捂住伤口,他十分疲累,拼尽仅存的力气开口:
「你别看着我,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样忘恩负义而已。」
黄昏已近,天地苍茫。明明是和暖的天气,向晚却仍有寒意。李度香穿得单薄,抱着膀子回家,脸上泪痕未干。屋里的灯亮着,夏智远今日回来得特别早。
「智远,你上完课了?吃过饭没?」
夏智远坐在桌前,凝视着豆大烛光,一脸森然。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同一天,同样的指责,一个是悲叹,一个是鄙夷。李度香战战兢兢,瞅着墙壁上的黑影,恨不能躲进去。
「智远,你都知道了?」
夏智远咬牙切齿:「我今天遇到以前的管家老伯,他们一家被派到衙门口扫地。李度香,你好狠的心,鬼风山的强盗们有恩于你,你不思回报还出卖他们,你就一点情义都不懂?」
「不是的,智远,我是为了救你。」
「住口!」夏智远急怒交加,「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做人应以忠义为重,你为了一己私利而背信弃义,陷众人于水深火热,害我也背上不仁不义的罪名。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度香目瞪口呆,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从心底喷发,他歇斯底里地大骂:「夏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