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人头攒动,程烟景眼前全是会动的影子,他站在男人身后,紧紧抓着t恤下摆,洇出一片汗渍,男人主动握住他的手:“跟着我。”护士殷勤地迎上来,毕恭毕敬喊了声谢律师,男人颔首,跟着护士进了电梯。
“院长,谢律师来了。”三楼的临床检查室内,被唤作院长的中年人回头对程烟景笑笑,很快又收了笑容,朝男人扔来一份合同:“先签了,一式两份,我已经签过了。”
这是一份法律顾问聘用合同,甲方是蛮城眼科医院,乙方一栏印着“谢无争”三个字,男人翻了翻,抽了桌上的笔,工工整整签了字。
男人叫谢无争,是这家医院的法律顾问。看谢无争签了字,院长才没好气地笑了,忍不住揶揄:“就不能一次签上三五年吗?每年都续签,你也不嫌麻烦。”
“不麻烦,方便我坐地起价。”谢无争牵过程烟景,“我把人带来了,轮到你了。”
律师都蔫坏,院长心里腹诽,脸上倒是笑眯眯的,领着程烟景在视野计前坐下。谢无争走到窗边,无声地看着蝼蚁大小的人群。楼下人来人往,不管男人女人穷人富人官员乞丐,只要到了医院通通被划为两类,病人和健康的人。眼科医院里的分界线更明显,到处是带着墨镜、手杵着盲杖,踉踉跄跄的人,到处是需要搀扶、不敢独自行走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病人。
程烟景躺在超声检查床上,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但他握着程烟景的手,从人群里穿过时,程烟景紧张地快要捏断他的骨头。谢无争叹气,摘下金边眼镜,掏出眼镜布擦了擦,又戴上。
半晌,院长从超声波室出来,谢无争问:“怎么样?”
院长摇摇头:“不太好,右眼失明导致左眼负荷过重,视力比去年下降了不少,还有轻微的散光。”
程烟景走出来,两人同时闭了嘴。
“我在里面都听见了。”程烟景理了理衣服。
院长朝谢无争摊手:“好消息是听力保持得不错。”
离开医院时,日光褪去了些,街道起了风,沙尘和枯枝一路跌撞。程烟景左眼涂了药,用纱布包着,谢无争扶着他上车:“既然都回来了,回家看看?”
程烟景皱着眉,药水令他不舒服,像蚂蚁在眼睛里筑窝:“我想回诊所。”
“我给爸妈打过电话了,他们都知道你来了,你不回去,让爸妈怎么想?”谢无争为他系好安全带,又把座椅放平,程烟景顺着躺下来。
“其实,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没必要躲到另一个地方去,家才是你的后盾。”谢无争道:“你这样走了,妍妍也很内疚。”
程烟景侧过头,眼珠在黑暗中躲闪:“和夏姐没关系,我想回诊所。”
车驶上高速时,天色渐晚,程烟景似乎睡着了,歪着头像个孩子。谢无争慢悠悠地开着,车载收音机里播着舒缓的钢琴曲。
宝马稳稳当当停在翠柳街街口,程烟景解开绷带,适应了周围的光亮,才小心翼翼地下车。“你快回去吧,停在这里会被交警拖车的。”
谢无争张大了嘴:“这都几点了你还让我回去,天都黑了。”
程烟景看了眼天色,为难地说:“那这车……”
“拖了再去取就是了。”谢无争满不在乎,挂挡熄火一气呵成。
“对面院子里有停车位,从前面路口调头,右手边第一个小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程烟景听出是乐易,谢无争回头,见是中午在一群大妈中‘鹤立j-i群’的男人,客气道:“小兄弟,哪儿可以停车?”
谁是你小兄弟,乐易指着街对面:“那栋蓝色楼的小区里面。”
谢无争说了声谢,又唤程烟景上车。
程烟景看了眼乐易:“我在这里等你吧。”
谢无争托着眼镜,狐疑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才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别乱走。”
太阳坠了山头,夏天的夜总是来得快,翠柳街亮起街灯,在程烟景眼里投下蓝黄交叠的色彩,程烟景望着远去的银白宝马,静默如雕像。
乐易心头一紧,问:“那人是谁?”
程烟景像没听到一般,静静站着。
又是这动不动就拒人千里的样子,乐易火上心头,恨不得找个钳子把程烟景的嘴撬开,闷着气说:“我等了你一天,知道我多担心吗?”
程烟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极轻,被车轮和风撵走,没有传进乐易耳朵里。
谢无争从街对面走来,向乐易道了谢,扶着程烟景走了,没走两步又停下来,他听到多余的脚步声,乐易跟着上来了。谢无争当他是程烟景的病人,忍不住打趣:“我还没见过你给人看病呢,正好见识见识。”
看猴戏呢?!乐易道:“我不是来看病的。”
谢无争来了兴趣:“哦?”
程烟景捏了捏眉心,乐易的性子他摸得清,虽说平日里一副热心肠,但生了敌意就蛮横得很,像护食的野兽,见谁逮谁。乐易从刚才就语气不善,憋着一股怒气,他挡在谢无争面前,轻声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乐易盯着程烟景的眼睛,像要吃了他,程烟景也不躲,反而走得近了,说,回去吧。
语气软得像是安抚,比窗台的绿萝、月光、梦里在他身下哭泣的人儿还软。乐易心里还翻滚着,晃动着,被一头困兽冲撞着,却说不出一个不字,他站了会儿,把一袋东西搁在桌上:“南哥的铺子今